她怔住,忽然想起那天在小院里,太上皇说了“束心阁”,“水晶棺”,最后又给了她一颗“夜明珠”。
三者串起来,会不会就是在暗示,某种线索。
这会不会……就是夜骐要找的那样东西?她怔然望着手中之物。
而这时,楼下传来了说话声,来不及多想,她立刻将水晶棺恢复原样,然后将那样东西塞进了自己的包袱之中。
再次深深望了一眼水晶棺,她慢慢下楼,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李玉。
当她走近,李玉躬身行礼,声音低沉:“陛下……让我送您。”
“不必。”米苏推辞,她本打算出宫之后,随便找辆马车离城。
“陛下不可能放心您独自走。”李玉叹了口气。
他方才,被夜骐急召进宫。
那个男人,今日仿佛已经彻底颓败,看见他,只是惨笑,要他护送米苏安全离开。
“陛下,您为什么不留住娘娘?”他问。
夜骐却缓缓摇头,绝望长叹:“留不住的。”
随后又转过头来盯紧他,眼神中有警告:“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她,否则……”
他郑重点头:“我明白。”
他心里清楚,魑魅魍魉的背叛,已让夜骐,对任何人都无法放下戒备。
而米苏,是夜骐的命,肯交给他护送,已是最大的信任。
“但是……要将娘娘送往哪里?”他迟疑地问。
夜骐沉默良久,背对着他,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去她……想去的地方。”
而事实上,米苏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
当她终于拗不过李玉的坚持,上了马车,一路看着两边的层叠宫阙,只是苦笑。
自从跟了夜骐,有他的地方,便是家。
无论是当初的太子府,还是如今的皇宫,甚至是夺宫战乱时的军帐,她的心,总有归宿。
而如今,人生仿佛是骤然被全部抽空,她茫然失措。
手又碰到了怀里的包裹,她能感觉到其中那样物件。
既然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她本该交给他,可是,一想到,他曾为了这样东西,将自己全家灭门,她便觉得恨。
究竟是何物,能让他如此灭绝人性,血腥抢夺?
心中纠结了半晌,她最终还是将包裹放到一边,脸转向窗外。
这既然是在她母亲棺底发现的,她将来,或许能由这样东西,找到她身世的线索。
已经走到这一步,她再不想,糊里糊涂地活着,一世被蒙在鼓里。
这时,马车已到达宫门。
看着那两扇沉重的红色大门,往两边缓缓打开,她掀开帘子,对前方驾车的李玉,轻轻吐出一句:“回大骊。”
而此刻的夜骐,正站在皇宫最高的地方,他和米苏曾到过的钟楼顶端,远远眺望。
看着那辆马车,渐渐化成越来越小的点,最后消失在宫门之外。
他闭上眼睛,唇边浮起凄凉的笑。
他曾经在这里立下誓念,当他坐拥天下,惟愿身边有她。
可他却终究为了得到这天下,而失去了她。
甚至,即便此刻他抛却江山,也再换不回曾经的她。
他多么愚蠢。
若是时光能够流转,他会选择,当初在他带她离开之后,便去过那神仙眷侣的日子。
然而,她说的对,他太贪心,经受不住红尘,妄想鱼和熊掌兼得。
最终,将最珍惜的失去,悔之晚矣。
“苏苏,苏苏,苏苏……”他对着那凛冽寒风,一遍又一遍喊她的名字,混着那钟声,无人听清,只有他的心,仿佛被那沉重的钟声,一点点撞碎……
当暮色深垂,米苏已身在沙漠。
今晚,没有月色,米苏坐在黑暗的马车中颠簸。
她沉默,李玉亦沉默。
许久,李玉低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娘娘,其实……真爱难得……您应该多思量。”
米苏闻言怔了怔,眸中弥漫着伤感:“正是因为真爱难得,我才会走。”
离开,心底深处,或许还能残存最后的温暖,若是勉强相守,会在日渐加深的纠结中,只剩下恨。
李玉深叹一口气,没有再劝,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羌笛,吹出一曲凄婉迷离。
米苏静静地听着,不许自己落泪。
她想夜骐。
以往的这个时刻,不是她在他怀中,便是他在她怀中入睡。
可今后,他们的怀抱,已不再是对方的家。
此时的夜骐,又在御花园中舞剑。
他根本不敢回寝宫。
那里,再没有人等他。
即使点再多的灯火,也照不亮他的黑夜。
因为他生命中唯一的那盏灯火,已经灭了。
他好害怕。
他知道,曾经的噩梦,又会重来,却再不可能谁,给他温暖。
苏苏,我的心,已经不痛了,真的。
因为,它已随你走了。
今生,你还会带着它回来吗?
最后一剑落下,满树的梅花,亦随之落下,如雪,似泪……
到了第三天傍晚,米苏终于,远远望见了裴城。
看到城墙上悬挂的大骊王朝的旗帜,她百感交集。
曾经以为会永远告别的地方,她终究还是回来了。
人生,旋过一个圆,还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等待她的,不知道,又是怎样颠沛流离的旅程。
“就送到这吧。”在离裴城还有约莫五里的地方,她让李玉停下。
“娘娘……”李玉犹豫。
“送得再远,也终有一别,你也还有其他的事要做,不能为我,耽搁太久。何况你身份特殊,不宜太过接近大骊边境。”米苏摇摇头,拿着自己的包裹,下了马车。
当她在地上站稳,回过头,望了望北越的方向,眼神凄迷。
但很快,她便又转过脸来,对李玉笑了笑:“就此别过吧,李大人,保重,也让他……保重。”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随即便径自前行,往裴城走去。
李玉停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走远,笑容怅然。
他生平所见过的一段最完美的爱情,也落得如此凄凉的尾声。
情,果真是世间最狠厉的劫数,谁也无可遁逃……
步行五里,对于体虚的米苏来说,并不是容易的事,但她仍是坚持,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完。
然而在城门口,她却被守城的士兵拦下。
已近黄昏,孤身女子自北越进城,让人无法不生疑。
他们对她,严苛盘问,最后竟打算上前搜身。
看着其中一人,猥琐而跃跃欲试的笑容,米苏冷声喝止:“住手,叫你们守城的王副将来。”
她仍记得,当初裴凯哥属下的姓氏。
“哪个王副将,我们这,只有王将军。”为首之人上下打量她,语气却有了些许收敛。
这个女子,看起来似乎有点不简单。
“那便带我去见你们的王将军。”米苏镇定自若。
那头目犹豫了会儿,终于还是先使人去通报王将军,对方在诧异之后,传米苏相见。
米苏微微松了口气,其实此刻的她,已经虚弱地快要站不住。
当她被带到王副将面前,对方上下打量她,却没有认出她是谁。
米苏的眼前,又是一阵阵晕眩,她强止住,然后伸手到脸旁,缓缓揭下了那张人皮面具。
王副将顿时愕然地愣住,他终于认出,她就是裴凯哥王爷曾经带上城楼督军的女人。
可是据说,那个女人,早已死了,就葬在裴城郊外,怎么会在此出现?王副将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而米苏此时,已经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哎,哎……”王副将惊叫着过来扶住她,不知所措。
可想起当初,裴凯哥对她的宠爱,他又不敢轻易怠慢,只得赶紧将她送入内室休息,随即修书一裴,快马加鞭,传给裴凯哥……
米苏这一昏迷,便是整整一天一夜,当她醒来,侍女慌忙去找王将军。
他不敢进内室,只站在门外。
“您……”他不知道,究竟该如何称呼她,又咳了两声:“我已经传消息给王爷。”
已经告知裴凯哥了吗?米苏微怔。
但昨天那种情况,她当时也的确无更好的办法。
不过,若是此后真能联络上裴凯哥,也好。
她相信,她的身世秘密,裴凯哥必定也知晓。或许从他那里,可以打听到其中内情。
而如今,无论是何种境遇,她都已无所谓,干脆先在将军府住下,等待裴凯哥的回音。
当裴凯哥接到那裴信,看过内容,几乎窒息。
她居然……回来了。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她不会离开夜骐。
心如火燎,再顾不得许多,他直接奔赴裴城。
而裴璃随后知道他居然离开帝都去裴城,也是同样大惊。
可是,他不能走,朝中不能无人执政,他只得留下来,然后迅速传密信给夜骐询问……
裴凯哥快马加鞭,赶到裴城时,已是第三天。
一进将军府,便焦急地问:“她呢?”
王将军赶紧带他去了后院。
可是当他真的站在米苏的厢房门口,却又停住。
直到这一刻,他仍觉得,太不真实。
那个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人,真的回来了么?
许久,他的手才慢慢抬起,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随着门被打开,端坐在桌边的她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他的视线,却似乎越来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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