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面前的两个人都愣住。
先前的那个宫女忙说:“陛下,映儿做事毛手毛脚地不周到,只怕……”
米苏抬起眼,朝她冷冷地一瞥,她立刻住嘴,再不敢说话。
映儿也极为局促地揉着衣角:“陛下,奴婢怕……服侍不好您,很多事,我都不会。”
米苏只笑了笑:“不会就学。”
随即便站起来,往床边走去,那宫女只好识趣地拉着映儿告退。
米苏平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既然周围的人,谁都不可信,那么她便随机地换掉,看裴璃,有无本事将整个宫里的人,全变成他的。
而此刻,院子的暗角处,那个大宫女,正一耳光扇在映儿的脸上:“别以为到陛下身边当差就能得瑟了,以后凡事都给我放机灵点,若敢不听我的话……”她的眼睛里,放出凌厉的狠光,让映儿身体直颤,不住地点头:“我知道了,姐姐,知道了。”
那宫女冷冷瞪了她一眼,先行离开,映儿依旧捂着红肿的脸,站在原处瑟瑟发抖,大半身影都隐匿在昏暗的光中,没人看得清,泪光下的真实眼神……
次日清早,米苏刚睁开眼睛,便看见床边,那张讨好的笑脸,愣了一下,她才想起来,这是昨晚调过来的映儿。
“陛下,现在起身么,我扶您。”映儿伸出手,去拉米苏的胳膊,手心冰冰凉。
“不用。”米苏自己坐起来,映儿又忙抱着一堆衣裳来给她穿,却手忙脚乱,怎么也不得要领。
米苏无语,自己默不作声地穿好,走到旁边去洗漱。
映儿讪讪地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当米苏坐在铜镜前,映儿跟过去,拿起梳子为她梳头。
没想到她做其他事笨手笨脚,发髻却梳得极好,力道也拿捏得很得当。米苏的眼中,刚有了些淡淡的赞许,映儿就已经沾沾自喜:“奴婢在家里时,总是给姐妹们梳头,她们都说我梳得好。”
米苏失笑,她倒是不吝于自我夸奖。
收拾妥当,简单用了些早膳,米苏便带着映儿,前往凤御宫。
檐下站着先前服侍她的那个叫如月的宫女,见到她时,躬身微笑。
她悠悠走过,仿佛能感觉到背后的目光,由谦恭,转为戒备。
裴璃昨天晚上,得知自己换侍女的消息,必定不愉快吧。
可她不是凤歌,也不打算忍受,伪装自由的禁锢。
当她到了凤御宫,在正中央的宝座上坐下,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旁边那把椅子。
如今,这把椅子,已经空了,裴璃又和裴凯哥一样,站在了玉阶之下。
既然先前的女王,不是女王,那么他自然也再不好意思,继续做摄政王。
高台之上,又只剩下唯一的主人,而这把椅子,迟早会被不动声色地撤去。
当文武百官鱼贯而入,米苏目光清明地俯瞰众生。
既然她现在,做了女王,那么便必须有女王的姿态,女王的光芒。
若是甘心做傀儡或者影子,便只能等着被摒弃,被踢出局。
首先开口的,自然还是裴璃,先是禀报雪灾,后来话锋一转,说现在灾民流离失所,衣食无着,继续救助,却国库吃紧,问能否从预计的军费中,划出一笔赈灾款。
这分明是针对裴凯哥。米苏明白。
她笑了笑:“此次赈灾,大约需要多少银两?”
“大约二十万。”裴璃回答。
她将眼神转向掌管财政的大臣秦青:“现在我国的国库,连二十万两银子,都凑不出来了么?”
秦青支支吾吾地不敢答应。
米茜微微一笑:“看来朕不在的这数月,国库收支不平呵,不知道究竟是收的少了,还是支得太多?”
她的眸光,在裴璃和裴凯哥脸上,一一滑过,便再未言语。
裴璃垂着眼睑,心中有丝诧异,她居然,又将问题丢了回来。
他本是想隐射裴凯哥军费花得过多,可经她如此一说,却又隐射税收不利,将他自己也搅了进去。
而这时,裴凯哥站了出来,说愿意适度减免部分军费,作为赈灾之用。
裴璃眼神暗沉,只得也主动进言,说也可以从其他款项中,调拨出一些银两作为赈灾款。
米苏微笑着赞许了两位王爷,此事便被云淡风轻地一笔带过。
但是裴璃心里的不悦,却逐渐扩大。
米苏看起来,并不比凤歌好掌控。她不仅将自己安排在她身边的宫女替换掉,而且在朝堂之上,也并不听话。
何况,她还有裴凯哥的支持。
他真怕,再过不了多久,她身旁那把椅子的主人,就换成了裴凯哥。
下了早朝,他心情阴郁地出宫,突然想去看望凤歌。
这几天,他虽然未去探视,但心中,仍是挂念她的。而且他也想知道,昨天晚上米苏去找凤歌,究竟是为何缘由。
到了天牢,并无人敢拦阻他,只唯唯诺诺地为他引路。
在那间牢房的铁栏外,他长长叹了口气,让狱监开门,走了进去。
凤歌却在看了他一眼之后,翻身将脸朝向墙壁,一动不动。
他在床边站了半晌,最后轻轻吐出两个字:“抱歉。”
凤歌没有回头,嘴角却有极度嘲讽的笑:“真难得,我这个阶下囚,居然能听到权倾朝野的裴璃王爷,对我说一声抱歉。”
“那个时候,我没别的办法。”裴璃叹息一声。
“是,不是我死,便是她亡,你舍弃的,自然是我。”凤歌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疼痛猛烈。
她也不明白,为何这次的背弃,让她如此不能接受。
她恨裴璃,掠夺了自己的一切,却又似乎觉得,无论谁舍弃自己,他都不能。
不知不觉间,有泪溢出,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许它落下。
裴璃终于,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抱她。
“不许你碰我。”她甩开他的手。
裴璃缩回了手,在膝上,紧握成拳,最后低声说:“我总会……救你出去的。”
“假慈悲,我不稀罕。”凤歌恨声骂道。
她在当时,甚至卑微到说出“你不能帮她,我才是你的女人”这句话,可他,仍旧是将她推了出去。
多么绝情。
“你又何尝没有背叛过我?”裴璃的声音里,也有了一丝懊恼:“甚至就在那天,你听说裴凯哥回来,还在高兴,不是么?”
他当时,并非没看到她眼中,极力压抑的惊喜。
凤歌背影一滞,泪终于扑簌簌而下,翻身坐起,狠命地推搡他:“是,我背叛了你,所以你背叛我,是我活该,是我自作孽,行了吗?你滚,滚。”
他没动,最后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拥进了怀里。
她痛哭失声。
裴璃的心,也越来越疼痛,声音沙哑:“我会救你出去的,不会让你,永远被关在这里。”
“有什么区别?”凤歌惨笑:“不被关在这里,也会被你关在别处,那反倒是这里好,至少不用受你折磨。”
裴璃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觉,想道歉,却又觉得自己并没有错,不道歉,却又觉得自己对她有亏欠。
纠结之下,他狠狠地她。
最后的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凤歌紧闭上眼睛,再不看他。
他就这样抱着她许久,又想起了他来的另一个目的,轻声问:“她昨晚来找你干什么?”
凤歌的眼睛,骤然睁开,滑过一抹痛色:“原来你是为此而来。”她方才,居然还真的以为,他是因为……担心她。
“我自然是为了看你才来的。”裴璃苦笑,拍拍她的后背:“但是我也的确想知道……”
凤歌冷冷地看了他半晌,最后开口:“她来就是纯粹为了嘲讽我,没有其他事。”
这个男人,她信不过。
“真的?”裴璃心中怀疑。
“不然你以为呢,她来找我请教治国方略?”她想起昨晚的受挫,没好气地说。
裴璃怔了怔,随即眼中起了一丝阴郁:“她倒的确是不需要,像你讨教治国方略。”
“怎么?”凤歌眯起双眸:“你在朝堂上,吃了她的亏?”
裴璃想起今日的交锋,眼神更加阴沉。
“难怪你会想起来找我。”凤歌讥诮地挑了挑嘴角:“开始怀念起我的温顺听话了?”
裴璃脸色一冷,松开了她,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凤歌看着他越走越远,强压住心中的那丝怅然,翻身重新躺倒……
裴璃回到王府,刚进大门,就遇上了正要出去的裴凯哥。
“大哥这是去宫中和陛下幽会么?”裴璃语气讽刺。
裴凯哥却如同没看见他,径自往前走。
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裴璃又幽幽开口:“我提醒你大哥,如今的陛下,已不是以前的那个宝珠,说不定哪一天,将你我都踩在脚下。”
裴凯哥微怔,转过头来,望着他一笑:“我心甘情愿。”
裴璃眼神一沉,咬牙:“大哥你还真是有骨气。”
裴凯哥却再不理他,扬长而去。
裴璃看着远处连绵的幽宁山峦,只觉得今日的心情,糟糕透顶……
而裴凯哥,的确是进宫去见米苏的,他近日,只是上朝时分能见到她,甚为担忧她在宫中的状况。
当他进了寝宫的院子,还未找人通报,便远远地看见,她正慵懒地坐在廊栏上晒太阳。
明黄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他仿佛也感觉得到,她此刻感受着的温暖。
止住找人通传的念头,他悄然进去,走到她的身边。
当她惊觉他的到来,蓦地一怔,随即回神微笑:“你来了?”
“嗯,来看看你……还好不好。”他没有叫“陛下”,却也没有叫“宝珠”。
她伸手将被风吹乱的一绺散发,掠到耳后,笑笑:“还好。”
“你身边的那些人……”裴凯哥自然也深知,当初安排在凤歌身边的,都是谁的人。
“我会换掉。”米苏抬了抬眸,眉宇间云淡风轻。
其实就算不换,她也不怕,反正人生,处处都有危险,怕死,那就不要活着。
这时,远处有声音传来:“陛下,陛下……”
裴凯哥疑惑地望去,看见抱着披风,一路小跑过来的映儿。
当她看见裴凯哥,猛地煞住脚,结结巴巴地嗫嚅:“王……王爷……你也在啊?”
裴凯哥上下打量她一遍,又移开了目光。
映儿吞了下口水,将手中的披风给米苏围上,很认真地嘱咐:“外面风很大呢,穿少了会着凉的。”
米苏望着她,温和地笑着点了个头。
映儿又望了望裴凯哥,犹豫地问她:“要不要……给王爷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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