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凯哥也在她说出皇后娘娘几个字时,明白了她的主子,是夜骐。
前后发生的事一串,他悟了出来,咬牙:“当初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来算计我?”
“是。”映儿直言不讳:“是裴璃秘密将七绝散传给我,我再给了吟儿下毒,随后裴璃出面诱你去找主子拿解药,然后……”她没说完,裴凯哥脸色已铁青。
但此时,已顾不上计较以前:“除了夜骐,还有没有其他人有七绝散的解药。”
“七绝散乃是天下剧毒之首,解药只有主子才有。”映儿悲哀地摇头,但眼中又忽然闪出点亮光:“但或许当初,主子给裴璃毒药的时候,一并给了解药,也未可知……”
语音未落,裴凯哥已站起来:“我去找他。”
如今,即便再无希望的事,他也必须去做。
宝珠……他的眼中,刺痛得厉害,但他强忍着,不许自己轻易绝望。
她不会有事的,她会好的。他强迫自己,坚定信念。
刚踏出那间屋子,就看见了从门外进来的裴璃,他疾步上前,一脸焦急:“大哥,陛下怎么样了?”
裴凯哥真想一掌劈向那张虚伪的脸,可他只能生生忍住,回答:“太医说,她中了七绝散。”
“七绝散?”裴璃表情十分愕然:“那不是和当初一样么?”
裴凯哥强压下心里的怒火,低声说:“进去看看她吧。”
进了内室,裴凯哥将其他人等,一概摒退。
裴璃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
裴凯哥走到床边,自上而下,看着米苏,笑容哀伤:“裴璃,你真的忍心么?”
裴璃一愣,语气无辜:“大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毕竟,真心爱过她吧?”裴凯哥不理会他的逃避,继续追问。
裴璃沉默不语。
裴凯哥转过身来,直视着他:“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你的心,就真的一点都不疼么?”
裴璃将脸别到一边,与之僵持。
“她并非真的想跟你争夺什么,不过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你何必非要置她于死地?”裴凯哥再也忍不住,伸手抓住了裴璃的胳膊,语气也变得激烈。
裴璃猛地甩开了他的手,冷绝地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语毕便要转身离去,却忽然听裴凯哥在他身后说:“你救她,我……将一切都让给你。”
裴璃顿住脚步,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句话:“我真的没有解药。”
这也是他选择七绝散的原因,他怕自己,会反悔。
他必须,毅然决然地,扫除一切障碍。
之前几次心软的教训,已足够刻骨铭心。
他不愿再重蹈覆辙。
“裴璃,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裴凯哥恨声而骂。
裴璃没有回应,径自出门。
庭院间,有早春的花香,隐隐传来,在这一刻,裴璃的心剧痛,他又想起了记忆中,那个仿佛周身浮动着暗香的美好女子。
米苏,已经不是宝珠了。他的指尖,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对自己强调,想让自己的愧疚,少一点。
可是,那种疼痛,却怎么也散不掉,消不了……
他慢慢,走到凤御宫,已得知消息的臣子们正在此处,惶恐不安地等待。
看见裴璃,他们差点一拥而上,却又还是犹疑地不敢。
“都散了吧。”裴璃逆光站在门口,只沉沉地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而去。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又转过头,愣愣地看向高台之上的宝座。
下一个坐上去的人,不知又会是谁……
裴璃出了宫,并未回王府,而是去了通达客栈。
当他进了地字一号房,躺在床上的于嬷嬷,眼中满是哀求。
裴璃就那样站在她面前,声音低而木然:“她快死了。”
于嬷嬷的泪,瞬间滚落下来。
“其实我……”裴璃似乎十分纠结无措:“我不想杀她的。”
但随即,他的声音又高起来:“是他们逼我的,她逼我的,我没办法。”
于嬷嬷只死死看着他,眼神痛楚而绝望。
裴璃终于伸手,解开了她的穴道,颓然地坐到椅子上:“你要是不怕被连累,就去看她吧,她中了七绝散,只剩下几个时辰可活。”
于嬷嬷坐起来,失声痛哭,摇着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以后会后悔的啊。”
“我不会后悔。”他硬声回道,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呓语:“我不后悔,我只能这么做,你们都不明白,那位置,对我有多重要。”
于嬷嬷怔怔地望着他,许久,突然说:“或许,错的是我。”
裴璃猛地回过头来。
她却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门口,不再看他。
“你究竟是谁?”裴璃厉声问。
于嬷嬷的脚步停下,凄然而笑:“我是谁不重要,只愿你,无论如何,不要彻底失了本性,人的心,总还得留一处暖,不然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裴璃怔住,看着那扇门一开一合,那个背影消失,忽然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他不自觉地抬手,覆上自己的胸口。
这里面,还有温暖么,哪怕一点半点温暖,还有么?
待于嬷嬷返回宫中,那些亲兵认得她正是早上匆忙离开的人,立刻将她当做嫌疑者,直接扭送到了裴凯哥面前。
他坐在床边,抬起眼,看见是她,只摆了摆手,声音怆然:“放了她吧。”
于嬷嬷得以摆脱钳制,立刻扑到了米苏床前,泪如雨下。
裴凯哥看向另一边的墙壁,眼眶也是赤红。
看着米苏,在死亡边缘挣扎。
而他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生不如死。
他觉得自己,真是这世间,最窝囊无用之人。
回想这一路,他拼命压抑自己,可最终,仍是没有换来她的幸福,得到的,依然是这样凄惨的结果。
早知今日,当初,他就该不顾一切地带她走,管他什么天地伦常。
如果这一次,她真的再也无法醒过来,他就带她走,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他就守着她的墓,度过余生,等待来世,再相遇。
只是不知道,她希望来世相遇的人,是不是他。
裴凯哥心中,疼痛翻滚……
而此刻,远在北越的夜骐,正心神不宁。
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只觉得坐立难安,他匆匆下了朝,将李玉传至御书房,紧张地问:“大骊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据这些时日接到的密报,只知道娘娘和裴家小王爷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李玉的眼中,也有忧色。
裴凯哥应该不会坐视不管的吧?影卫应该也会尽忠职守吧?夜骐在心里,安慰自己,却又还是觉得虚弱。
杀人对裴璃来说,就是不见血不罢休的执念。他若真是对米苏起了杀心,必定会千方百计地找机会下手。
而且前几天,他给裴璃的信,至今未有回音。
若是裴璃连结盟之谊都不念及了,那么对米苏,必定不会手下留情。
“不行,我必须亲自去一趟大骊。”夜骐再也忍不住,今日心头的那种焦灼,让他害怕。
“可是朝堂上……”李玉担心地问。国不能一日无主。
“说我染了病不能上朝,你暂代我处理几日朝务,大事等我回来再议。”夜骐叹气,他也知道此举颇为冒险,可如今,他只能冒险。
李玉终究是没有再劝,只叹了口气:“陛下路上小心。”
夜骐点头,立刻进了内室,换了行头,戴上面具,秘密离开。
李玉则迅速布置,对外裴锁一切消息……
属于米苏的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
守在她身边的人,绝望而恐惧。
于嬷嬷只握着米苏的手流泪,不停地在心中,替某个人,对她说对不起。
而那个人,此刻仍在怔然独坐。
已经,快临近最后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后悔了。
他忽然怨恨自己,哪怕将她掳走,送离大骊都行,为何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对待她。
记忆中的那些曾经的片段,汹涌而来。
他的确,曾经那样刻骨铭心的爱过她。
他又想起了当初,他们拜堂,她曾经,是差点成为他妻子的人啊。
他也曾经,想过永远守护她。
温泉一别,她嘱咐他小心时,那种酸酸的温暖,似乎又在他心中发酵。
他居然,狠心地杀了她。他低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仿佛已经看到她的血迹……
再怎么乞求,时光也还是不为任何人停留。
亥时到了。
更声响的那一刻,于嬷嬷原本握着米苏的手,骤然撤开,背过身去,没有勇气,等待她脉搏的停止。
裴凯哥也在那一刻,转过头去,用掌心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她的脸。
室内一片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畏缩地站在旁边的太医,忽然开口:“陛下……陛下怎么没有……”
于嬷嬷和裴凯哥,身体猛地一震,立刻去看米苏。
她居然……并未如传说中七绝散最后发作时,七窍流血。
“快诊脉。”裴凯哥叫道,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太医立刻将手指扣到米苏腕间。
“脉搏微弱,但未停。”太医的话,让剩余两人,精神骤然一松,于嬷嬷顿时喜极而泣:“怎么会……”
而太医在把脉半晌之后,迟疑摇头:“这缘故,说不清,但是陛下的脉象,似乎很异常。”
“那到底还有没有危险?”裴凯哥焦急追问。
太医还是那句:“说不清。”
“什么都说不清。”裴凯哥发火,心中却又惊喜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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