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苏叹了口气:“娘,我知道你有些秘密,不方便跟我说,但若是我能分担的,请一定要告诉我。”
于嬷嬷半仰起脸,望着那一树梨花,眼底有些悲伤,喃喃地说:“浅儿,若是有一天,娘不得已,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只但愿你仍能相信,娘心里,真的是将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米苏怔住,想要追问,可看着于嬷嬷此刻的神情,又还是没问出口。
两个人在园子里沉默地坐了半晌,于嬷嬷说起风了,怕米苏着凉,便又一起回到了寝宫。之后她说要去给米苏做酥点,便匆匆离开。
米苏反复咀嚼着她说过的那句话,却始终参不透,其中的含义。
而之后的两天,于嬷嬷再未说过一句异样的话,又恢复如常,还专门为米苏,做了好几回她爱吃的点心。
可不知为什么,米苏的心里,却还是觉得隐隐不安……
第三天,便是裴璃的处斩之日了。
米苏自前夜起,便是辗转反侧。
尽管裴璃这一次,差点害死了她,可是想起那些前尘旧事,她仍是觉得不忍。
一大清早,裴凯哥便来找她,在行刑手谕盖印。
米苏看着那一行行血红的字,心中黯然,最后抬起头,轻声说:“我想去探望他。”
裴凯哥愣了愣,终究还是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米苏叹气,去内室换了衣裳,于嬷嬷为她系好披风,便默默地跟在她身边。
而于嬷嬷是米苏极为亲近的人,所以裴凯哥并未拒绝她随同。
一行人进了天牢,当裴璃抬眼,看到米苏,唇边瞬间泛起苦笑,却什么话也没说。
米苏也一时无言。
彼此沉默了良久,还是裴璃先开口,声音艰涩:“你不必……愧疚,是我咎由自取。”
米苏顿时心口发紧,却说不出一个字。
过往悲欢恩怨,到了这一刻,似乎都化成了堵在心中的伤感。
“是到了该走的时候啦。”裴璃慨然一叹,站了起来,走到床边,扳过一直朝里躺着的凤歌,却突然发现,她虽然紧闭着眼睛,眼角却有颗泪珠。
他愣住,半晌,用指腹轻轻抹去了那颗泪珠,眼中的神色,不知是凄然,还是欣慰。
“好好保重。”低低地说出这四个字,他迅速转身,再未回头看她一眼,走向牢门口,主动地抬起手,让外面的人给他上镣铐。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得投注到他的身上,为此刻的他,感慨难过。
却没想到,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镣铐要套上去的那一刻,米苏忽然被大力往后一扯,随即脖颈被扼住,耳边响起了一个冷绝的声音:“谁都不要动,否则我杀了她。”
米苏惊愕地转过头,看着这个挟持她的人。
怎么会是于嬷嬷……她不敢置信。
于嬷嬷却根本没有看她,冰冷的眼神,只盯着裴璃所在的方向:“打开牢门,放他走。”
裴璃的眼中,也瞬间闪过诧异,但随即,心中却又似乎有丝了然。
她待他,一直都是特别的。
狱监犹豫着未动,于嬷嬷的手指,立刻更加了两分力道。
米苏已快窒息,脑子里一片空茫。
忽然,于嬷嬷前几天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在心中响了起来。
直到这一刻,米苏才终于知道,于嬷嬷所说的,也许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究竟是指什么。
而她的迫不得已……米苏的视线,转向裴璃。
竟是为了他。
难怪自平叛以来,于嬷嬷脸上的忧色,就一天重过一天。她总算彻底明白。
“放人。”于嬷嬷又厉喝一声。
“开门。”裴凯哥低吼,他根本未曾想过,与米苏亲如母女的于嬷嬷,竟会突然对她下手,而且,竟是为了裴璃。但现在,已不是深究原因的时候,他只能先保护米苏的安全。
狱监抖抖索索地把门打开了,裴璃谨慎地走出来,于嬷嬷大喝,让所有人闪开,不许挡路,自己则拖着米苏,一步步后退,裴璃跟随着缓缓前进。
裴凯哥暗中使了个眼色,已有人偷偷先跑出去布置弓箭手。
当于嬷嬷一路掩护着裴璃,出了天牢,他四面一扫,便发现了暗处的伏兵,朗朗一笑:“大哥既然要让路,就让得干净点,不然万一误伤了陛下可就不好了。”
裴凯哥只得先让其他人不要妄动,自己则缓慢跟着他们前移。
裴璃靠近于嬷嬷,跟她互换了个眼神,随即便同时飞身而起,上了屋梁。
米苏被这般一掠一提,头晕目眩,但自始自终,她都一声未吭。
她说不清现在心中是什么感觉,或许,有难过,有酸楚,却又安慰自己,于嬷嬷这么做,必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不愿相信,自己真的被视若娘亲的人欺骗背叛。
而于嬷嬷,也自始自终,避开她的眼神,未和她说一句话。
裴璃也没有言语,此刻并不是探究和解释的时候。
就这样沉默地逃出了皇宫,眼看前方便是路口,于嬷嬷停了下来,望着裴璃,低叹了一口气:“你赶紧走吧。”
裴璃一愣,随即反问:“你呢?”
“总要有个人断后。”于嬷嬷笑容凄凉:“不用管我,你赶紧逃。”随即便扼着米苏转身,竟向追兵的方向走去。
“所有人都不许再上前一步。”于嬷嬷的眼神狠绝,手上一紧,米苏身体因痛楚,剧烈一颤,心中也开始疼痛,她忽然在想,若是裴璃真的不能逃脱,于嬷嬷会不会真的……杀了她……
裴凯哥见状,焦灼地挥手让侍卫停下来,再不敢逼近。
而于嬷嬷身后的裴璃,并未借此机会疾速逃走,不知怎么,在这一刻,看着这个老妇人萧索决然的背影,他忽然觉得心疼。
“你随我……一起走吧。”他终究是忍不住,挤出了这几个字。
于嬷嬷的身形一晃,眼角处有水光蔓延。
“你快走,别管我。”她略略侧过脸,低喝了一声:“再拖延下去,会有变故。”
裴璃怔了片刻,慢慢挪动脚步后退,却又忽然轻问了一句:“你究竟是谁?”
但她仿若没听见,再次押着米苏,向前走去。
裴璃望着远处,有增援的官兵,正朝这边奔来,他知道的确再无拖延的时间,深深地再望了一眼她,狠心转身往远处逃去。
一直到估摸着他已逃远,于嬷嬷的手,才渐渐松下来,却发现,此时米苏的脸,已呈青紫之色,陷入了昏厥。
“浅儿。”于嬷嬷惊慌地喊了一声,原本扼住米苏脖颈的手拿开,去掐她的人中。
而也就是在这时,原本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终于等到了最好的时机,瞬间出手,一只利箭,破空而来,深没入于嬷嬷的后背。
于嬷嬷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凝滞,身体摇晃了一下,向后倒去,手却仍是尽力抱着米苏,生怕她摔下屋檐。
裴凯哥即刻使轻功疾扑过来,从她手上,抢回了米苏。
而米苏也在这颠簸震荡中,醒转过来,当她看见于嬷嬷的情状,大惊之下脱口喊了一声“娘”。
她居然,还愿意叫自己娘。
于嬷嬷的眼泪,在那一刻,奔涌而出,低低地说了声:“浅儿,对不起。”
“快救她。”米苏哭着求裴凯哥,腿软得几乎快站不住。
方才那一瞬的眼神,让她仍然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真心疼自己的。
裴凯哥看着她满眼的泪,不忍地叹了口气,转头让人过去查看于嬷嬷的伤势。
然而,那支箭,正中要害,已回天乏力。
眼见着她的气息已越来越微弱,米苏再顾不得许多,扑过去抱住了她,滚烫的泪,滴落在她脸上。
她挣扎着,从自己怀中,摸出一样东西,塞到米苏手中,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
米苏俯身去听。
“我是……梁雪映……先帝的……雪妃……你娘……是兰妃……她……”可只说到这里,她便再也支撑不住,头往旁边一歪,手臂直直地垂了下去。
米苏呆愣地望着她,泪一行行,无意识地下滑,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痛哭出声,拼命摇晃着她:“娘你醒醒……娘……你不要丢下我……”
浅儿,若是有一天,娘不得已,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只但愿你仍能相信,娘心里,真的是将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娘,我相信,永远相信。你是这世上,唯一真正给我母爱的人,你永远都是我的娘亲。
那天,米苏的精神,一直都是恍惚的。
她不敢相信,于嬷嬷真的就这样走了。
整夜抱膝坐在床上,她不要任何人陪伴,泪水模糊中,总觉得那个慈爱的娘,还会突然出现在门口,笑盈盈地叫自己“浅儿”,会守在她的床边,为她塞好被角,看着她入睡。
娘,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丢下我离开。
我本来以为,可以一直伴在你身边,做你的女儿。
过往的那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娘为了她,几经生死,每次在危难关头,都是以命相护,对她的爱,何亚于任何一个亲生母亲。她抚摸着手腕上碧绿的玉镯,痛哭失声。
第二天清晨,她叫来了裴凯哥,说想在寝殿,为于嬷嬷布设牌位,亲自祭奠。
以她现在的身份,这自然于理不合,但裴凯哥还是点头答应,沉沉叹息。
他理解米苏此刻的心情。她身世飘零,又惨遭灭门。所以于嬷嬷对她而言,已是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当灵堂布置好,米苏闭了寝殿的门,以女儿之孝,为于嬷嬷守灵三日,直至下葬。
跪在于嬷嬷墓前时,米苏已近虚脱,黄白的纸钱,如蝶纷飞,她的泪,也一次次滑落风中。
最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额至微青,才在旁人的搀扶下离开,流着泪屡屡回望……
而那日夜色降临,于嬷嬷的墓前,又悄悄来了另一个人,裴璃。
其实白天,他便一直躲在暗处,看米苏祭拜,只是不敢现身。
默站了片刻,他终于还是屈膝跪下。
直到现在,他仍然不知道,她是何人。可是她对他,拼死相救,他有种直觉,自己和她之间,一定有某种非常特殊的关系。
“你究竟是谁?”他望着那墓碑,在心中轻轻地问。
那碑上,只刻着四个字--母亲之墓。
晚风沉默地掠过这片地方,白幡轻扬,没有谁知道,逝去之人,还有多少遗憾,未能对眼前人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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