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等了几日,西桀终于大举出兵,直逼裴城。
而裴璃打的旗号,正是“杀窃国之贼,还皇脉正统”。
西桀军队凶猛异常,裴城守军虽拼死相抗,但仍有少数官兵,受混在其中的暗作煽动蛊惑,心中有所动摇。
远在帝都的裴凯哥,心焦如火燎,却又不敢贸然离开前往边关杀敌,怕朝中内乱。
米苏此时,也正在生死关头。连日的喂蛊,加上自身病痛,已几乎将她气血耗空,只能每天忍着反胃拼命吃各种进补的汤药,以求为她和凤歌续命。
但她硬是坚持每日上朝理政,因为她知道,此刻一旦倒下,内忧外患便更会席卷而来,颓势再难挡。
她不能为本就艰难的裴凯哥,再添压力。
形势越加紧迫,而夜骐也在暗中动作。
他并未直接介入两国之战,而是决定出兵东楚。
“主子这是……”陈阅讶然。
夜骐勾唇一笑:“四国之中,属东楚最弱,以往不过是仗着和西桀结盟,在夹缝中保个平安罢了。如今西桀既然和大骊交战,哪还有心思顾得上它?我军此去,东楚必危。到时候,西桀若不相救,那么天下便由四国割据,变为三足鼎立,北越坐大;若是西桀要救,那么便需分散兵力,解了大骊之围。”
“可是如今国内……”刘掌柜仍是担忧李玉。
夜骐摸了摸下巴,手指一点:“正好,你提醒我了,给李大人写裴信,告诉他,此去东楚,感念他这么多日子以来,替朕打理国事,此去东楚,朕必将为他,痛快报仇,把他那昏庸无能的父皇挖眼掏心,蛇蝎心肠的母后脱光衣服游街示众,代替他当了太子的弟弟大卸八块喂狗,还有他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妹妹,丢进营中当军妓,问问他如此是否解恨?”夜骐挥着手,笑得邪气无比:“快写快写,让我们的李大人早日收到信,好乐呵乐呵,记得一定要把朕的话写全咯,一句也别漏下。”
其余两人无语。
夜骐神色悠然地接着吩咐:“顺便给蒋崇蒋大人也修书一裴,给他讲一讲李大人的前尘旧事,让他脑子清楚点,现在正是立功的好时候,可千万别站错了队伍,日后惨遭连坐。”
两裴密信,于当天夜里,分别到了收信人的手中。
李玉看完那信,气得手指都在哆嗦,就算要报仇,他的家人,也只能由他亲自动手来惩罚,怎能容得被外人折辱!
而他现在,心中甚为恐慌,他深知夜骐的厉害,踏平东楚绝非难事,而那毕竟是他的家国,他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东楚覆灭?
何况他手上只有暗人细作,却无真正的军队,难成大事,若是夜骐灭了东楚再打转回来,等待他的,只有一死。
他必须找盟友。
放眼北越手握重兵之人,除了驻守边关的陈阅,便是守卫都城的蒋崇。当初傅廷被扳倒之后,他顺势接手了其旧部,如今也有将近十五万兵力,若是能与自己联手,或许将来还能勉强和夜骐相抗。
思及此,他即刻出发,去往蒋府。
进门之后在大厅等了片刻,蒋崇打着哈哈从内室出来,对他拱手:“李大人深夜来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李玉笑了笑:“李某与大人,有要事相商。”
“哦?”蒋崇装得惊讶,眼底却有暗光一闪而过。
“在下刚得到消息,陈阅之部,竟突然前往东楚。”李玉垂着眸,抿了抿茶碗,语气很轻,却又透着某种意味。
“李大人真是消息灵通,蒋某对此一无所知。”蒋崇赶紧撇清。
李玉喝了口茶,抬起头来,眼神犀利:“据我所知,陛下从未下过此谕令,莫非,陈将军……是要反了么?”
蒋崇半张着嘴,过了许久,才干笑两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陈将军或许是怕战机延误,所以当机立断。”
“蒋大人。”李玉的声音,骤然压得低沉,透出威慑:“李某乃是禁卫府中人,专管谋反之事,所以不得不比其他人更谨慎,而你也知道,谋反连坐之罪,可是谁都受不起的。”
又是连坐。蒋崇在心里苦笑。
今晚收到那裴密信,他简直如坐针毡,信中说得明白,眼前这位李大人,正是东楚的大皇子,而且意图谋反,刺杀皇上之后更是以替身傀儡代之,那只瞎了的右眼,便是铁证。
他此刻,只能先揣着明白装糊涂,之后再作具体打算。
李玉却非要将来意点明:“若陈阅到时候忽然杀回都城,蒋大人该不会念旧情,或是与之为谋吧?”
“怎么会?蒋某自是忠君为上。”这句话,他说的倒是真心,只可惜李玉没听明白。
“那就好。”李玉笑了笑,起身告辞。
蒋崇恭敬地将他送到门外,目送他离去,才转身回府。
进了书房,他长声一叹。
数度易主,屡遭威胁,他现在已如惊弓之鸟。
但是他深知,所有人中,他最怕的是夜骐。
夜骐身上,除了从骨子里透出的残酷的血腥味,还有种天然的霸气,仿佛生来就该君临天下,让人不敢不臣服。
“来人。”他击掌两声,立即有两名亲信出现门口,低声密议一番,他们领命而去。
而李玉回府,也立刻召集精锐,兵分两路:一路秘密潜入东楚都城报信,并暗中保护他的家人周全;另一路则想办法混进陈阅军中,暗杀夜骐或陈阅,这样只要其中一人得手,便能使军情生变……
翌日,沉祭也收到了李玉的飞鸽传书,看完其中内容不由得勃然变色。
他知道陈阅大军,有东行之势,却没想到,此刻的夜骐,居然就在军中。
若是夜骐亲自率兵,东楚必破。
对于西桀来说,孱弱的东楚就好比一块到了嘴边,随时可以入口的肥肉,而西桀之所以与东楚结盟,无非就是防止这块肥肉被别人吃了。
如今倒好,夜骐居然先下手为强,这叫他如何舍得?
他立即打算将原本集中于裴城的兵力,分出一股前去救援。可他的这一决定,却让裴璃着了急:裴城的守军,好不容易才出现了弱势,此刻更应该趁胜追击,将他们逼至绝境,哪有撤兵的道理?
裴璃的激烈反对,让沉祭犹豫不决,却也在心底,生出些不悦。原本助裴璃攻打大骊,不过是想以人情换人情,最终得到那本书。他深知大骊和西桀,实力相当,想要真的一举击溃,并不容易,就算是今日的攻城之战,西桀军队虽然暂时占了上风,但对方凌厉的箭弩和顽强的防守,仍是造成死伤不在少数,这样算来,他也对得起裴璃了,可裴璃现在却像是真的拿着他的软肋了一般,言行气势凌人,叫他不禁感到烦躁。
但表面上,他还是和颜悦色以待,只是在不断传回的各路消息中,坐立难安。
夜骐的军,倒是行得异常爽快,两天一夜,二十万大军,已压至东楚边境。
“疲兵易败,今日先休整一晚,不必急着进攻。”夜骐下了命令,大军随即便在原地安营扎寨。
到了这时,夜骐也不再掩藏自己的身份,甚至故意露面,以励军心。
暮色西沉,营寨中燃起篝火,烤肉喝酒,好不痛快。
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因为他们的主子打仗,经常都是跟玩儿似地,但总能轻易玩死对手……
而一河相隔的东楚军队,见到这等架势,更觉得心惊胆战。
此时的东楚王宫中,一个丽容华服的女子,正在嘤嘤哭泣,她就是曾经亲手掐死襁褓中的孩子以求谋位的东楚皇后,李玉的亲生母亲。
她伏在酩酊大醉的皇帝脚边,流着泪摇晃他:“皇上,如今北越军已经到了国门口,该怎么办哪?”
皇帝只是浑浑噩噩地一挥手,神情颇为不耐烦:“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不是天下最能干精明之人么,问朕作甚?”
她被噎得无言以对。
皇帝则又拿过一旁的金樽,往嘴里倒了一杯酒,对她视若无睹。
她的眼底,滑过一抹怨毒之色,再没说什么,慢慢站起身离开,走到门边时,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背对着宫灯,脸色显得异常阴冷:“陛下,一旦破宫,死的可不是臣妾一人。”语毕,广袖一拂,慨然离去。
皇帝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自鼻中发出一声冷嗤,又继续喝他的酒,仿佛家国天下,都比不上这杯中物重要。
而皇后出门之后,并未直接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先去了东宫。
宫女看见她到来,立刻打算通传,她却挥手制止,径自入内,只见锦褥中,太子正在酣睡,唇边还挂着稚气的笑。
她在床边坐下,抚摸着他的小脸,长叹一声。
他才五岁啊,若是真的国破家亡……
这只怕,也是报应。
亲手杀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将宿敌也一并送上西天,之后她连续生了三个女儿,却终究未能再得一子。
而当皇帝得知当年的真相,便再也不愿理会她,最终,她甚至只能以药物控制他,才胁迫得来恩宠,最终有了这个孩子。
若说悲哀,谁比她更悲哀?她在这一刻,仰头望着阁顶的雕花,眼中有泪,唇边却是自嘲的笑。
死吧,大不了到时候,母后陪着你,一起死。她最终伸手抹去了泪水,俯下身,在太子脸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窗外响起细碎的异响,她立刻警觉,喝问:“是谁?”
数条黑影瞬间破窗而入,她强自镇定地坐回床边,将太子护在身后,大声呼救,然而门外,悄无声息。
她凄然一笑,以为他们母子二人,马上将命丧于此,那些人却豁然拜倒:“我们是大殿下派来保护您的。”
她的呼吸,猛地一窒,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已是语无伦次:“大……大殿下……”
“是。”来人点头:“大殿下朗渊。”
这个名字,让她身体剧烈一晃,泪骤然而出:“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
“形势紧迫,属下来不及跟您解释,等改日见到大殿下,由他亲自告诉您吧。”来人回答时,眼底有一点不易察觉的讥诮。人曰,虎毒不食子,眼前的女人,却能下得了手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如今却还沦落到要由那个本该死去的儿子保护,不知道此刻是何种心情?
不过这不是他们当下属的人该插手的事,他得到的命令,只有保护其安全,其余与他无关。
“娘娘是否先带着太子殿下躲避?”来人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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