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苏不觉喜极而泣,夜骐将她拥入怀中,轻她的额,眼中也已涩然。
众人看着他们,也都欣慰地感慨祝福,室内一片祥和。
然而,整件事中,还是有些疑问未解。
在过了半晌之后,裴璃终于还是没忍住,轻声问裴凯哥:“大哥,你可否知道,为何我后来会和母亲失散,却进了裴家?”
裴凯哥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眼神回避。
裴璃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生出了某些联想,嘴唇轻微发颤:“那个真正追杀我母亲的人,是不是……”
裴凯哥低下了头,垂在身侧的手,将袖口攥紧,纠结成团,许久,他抬起头来,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唇边有难以名状的苦笑:“我还是干脆,说出全部的真相吧,否则只怕,一世都不得解脱。”
其他人都怔然地望着他,寂静无声。
裴凯哥的目光,先慢慢转向米苏,笑容凄然:“你还记得我曾经打算带你永远帝都,回裴城的事吗?那一次,我是真的想带你走的,可就在临走前的那天晚上,父亲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他说,当朝女皇,有可能是我的亲妹妹。”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尤其是米苏,惊愕之余,心中疼痛泛开。
怎么……会这样……她不敢相信……
“我父亲和米策,本是同年举子,可是米策为状元,父亲为榜眼,他对这一名之差,一直耿耿于怀,觉得不过是自己当初发挥失误,才丢了状元。而之后米策的官职,也比他要好得多,更是让他倍感挫败。如此一来,他便在心中,将米策视作假想敌,时时处处盯紧了他。
某天,他发现米策匆匆赶往茶楼,便尾随而去,发现与米策相见的,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而待那女子离开时,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背影,有几分眼熟。而之后出来的米策,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更是让人觉得诡异。
之后,他便更加关注米策的动向,而米策与那女子,却再未碰面。直到新年庆典,皇上带着兰妃出席,就在兰妃偶然转身的那一刻,父亲忽然眼前一亮,他终于知道,为何那天,他觉得那女子的背影似曾相识。莫非……是兰妃?他当时,也被这个猜想吓到了,随后的宴席中,悄悄观察米策的神情,竟然发现米策果真总是在每次有意无意地看向兰妃时,眼底似有种复杂的痛苦。
当下,他心中更加笃定,米策与兰妃,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他心中兴奋,本想将此事告诉皇上,却又苦于没有确实证据。如此一拖再拖,边关起了战事,皇上匆匆离开了帝都,他更是彻底失了机会,沮丧不已。而陛下御驾亲征,朝中无主,明争暗斗更甚,米策因自身谋略出众,又是新晋之才,为各方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父亲见他如此得势,不服气之余也不禁腹诽,或许正是借助得宠的兰妃,米策才能轻易而举地中了状元,得有今日。如此一来,他更是连兰妃也一起恨上了。
当又一次,他在朝中遭遇打压,而米策胜出之时,他气恨不已,竟恶从胆边生,买通宫中相熟之人,给兰妃带去私信,借米策的口吻笔迹,约她出宫相见。
那天夜里,他在约好的厢房中,熏了迷香,待兰妃进屋,借着黑暗和她的神智不清,将她。然后便迅速逃遁到邻近的另一间房中,等米策前来。而米策见了他的字条,果然匆匆赶了过来,他便贴着墙,听隔壁房中的动静。本是盼着米策见自己的情人被人所辱,会大发雷霆或者失声痛哭,这样便能解他心头之恨,却未想到,这些居然都没发生,反而是听见兰妃在醒来之后,对米策软侬呢语,倾吐衷肠,而米策,居然将此事瞒下,一字未吐。
他在心里骂米策是乌龟孬种,随即悄然离开,反正无论如何,总归是出了口恶气,倒也心情平复了许多。而兰妃毕竟是皇上的女人,他做了这种事,自然不敢有半点声张,怕遭杀身之祸。
本来他以为此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却没想到过了两个月,宫中熟人后来又传给他一个消息,说兰妃怀孕了。他当时心中大惊,不敢确定那孩子,会不会是自己的。毕竟那日他先走了,或许米策和兰妃又……而且之后他们也未必再无相会,再说皇上也是过了没多久,便返回了帝都,所以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也说不准。
可不多时,却听说雪妃与人,要被处死,他顿时联想到兰妃怀孕之事,疑心是为了灭口。而他本就是帝都人士,黑白两道也算人脉广阔,多方秘密打探之下,竟发现雪妃未死,而是逃到了城中一处人家隐藏,而且最重要的是,居然还怀有身孕。
这对于他而言,本是个扳倒米策的契机,于是他便派人,将那家人灭口,却故意放雪妃逃生,自己又在她危难之际,装作偶遇,救了她,送到隐秘的地方躲避‘追兵’。如此一来,雪妃便视他为救命恩人,感激万分。
他本是想等雪妃生下孩子,再想个办法披露此事,到了那时,自己救了皇室子嗣,自然是一举得势,再不会屈居人下。却未想到,米策的动作,比他还快,竟在兰妃的女儿出生之际,策划了真命天女之局。
如此一来,兰妃的地位更是难以撼动,而且自己毕竟曾做下那等不轨之事,他也怕万一被扯出来,反倒害死了自己,只得放弃。可他却又不甘心自己白救雪妃一场,便动了心思,想留下那孩子,看日后还有无其他用处。于是劝雪妃,说她如今势单力孤,而且名声污浊难以恢复,孩子就算跟着她也是受苦,不如交给自己抚养,将来也许还有机会。雪妃虽然舍不得骨肉,可思及自身的处境和孩子的前程,终于还是不得不答应,将孩子交给他带走。本来以为日后还能前去探望,却未想到,其实裴濯早动了杀心,暗中命令服侍她的丫鬟,对她下毒。可最终,那丫鬟不忍心,将真相告知,两人相携逃走。
而他当时为了掩人耳目,使孩子的来历不被怀疑,便找了他在青楼相好,让她假扮孩子的母亲,只说因她生下了自己的子嗣,所以迎娶回府为妾。我娘自然是闹了一阵,却也无法,只得同意。于是就这样,裴璃你便从此进了裴家……”
当裴凯哥讲完这一切,周围陷入死寂。
谁也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裴璃如雕塑般,呆滞不动。
这是怎样一场因果报应?
裴濯将他夺走养大,羞辱利用,但最终,也死在了他的手中;而他的养母,虽是青楼出身,却是个善良之人,生前对他极好,直到临死时,才告诉他,自己其实并非她亲生,甚至连裴濯,也可能并不是他真正的父亲;他的亲生母亲,则是忍辱负重,流落异乡,直到他近成人之时,才托幽宁庵的尼姑,大约也就是当日助她出逃的丫鬟,告诉他身世真相。却为了不连累他,谎称自己已故,甚至到最后,屡次为他拼命,却至死都未能与他相认;而他的亲生父亲……
裴璃将眼神缓缓转向凤无阙,发现他正慈爱而悲伤地看着他,视线相对之时,喉头微哽,叫了他一声:“孩子。”
“父亲。”他声音颤抖,泪已落下。
“璃儿,我这一生,真的是谁都对不起,尤其是你们母子。”凤无阙抱住他,老泪纵横。
父子俩抱头痛哭,而米苏和凤歌,却是怔怔地对望,眼神空茫虚弱,连泪都流不出来。
她们的亲生父亲,竟是裴濯?
而她们曾经深爱过的裴凯哥,竟是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这该是多么荒谬的伦常!
裴凯哥自己,也是心中剧痛。他终于亲口承认,这一生中曾经爱过的两个女人,竟都是自己的妹妹,其实只有他的爱情,才自始自终,是个真正的笑话。
夜骐在一边,看着这一幕幕悲欢离合,心中恻然,走过去按住裴凯哥的肩膀,低声说:“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都知道,都记得。”
裴凯哥轻轻闭上眼睛,叹息着苦笑:“我只但愿,你们……都能够幸福。”
那便也是,他的幸福。
许久,不知道是谁,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叫了一声:“大哥。”
裴凯哥全身一震,睁开眼睛,看着米苏和凤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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