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说得极是诚恳,似乎没有恶意,我这才斜了半边身子坐过去。
“我有一个侍女,跟你差不多大的年纪,是我奶娘的女儿,”他幽幽地开口:“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也素来拿她当妹妹,从不曾看低过。”
我想起一直跟随我的素弦和纹箫,还有欺骗我的锦瑟……心里一阵触动,接过他的话说:“一起长大的人,感情日积月累,自然是深厚的。”
“可是,有一天,我却因为酒后无德,轻薄了她……”少爷和丫头,好俗气的故事。
我轻蔑地扬起嘴角:“这算什么?你可以娶了她啊!”这个时代的男人大多三妻四妾。我的父皇自是拥有后宫佳丽无数,就连一向尊敬的太子哥哥,除了太子妃清婉,也有两个侧妃。
他不以为然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不喜欢她,怎么可以娶她?”
见惯了这里的男子薄情,没想到竟在青楼里碰到知音。我不由得轻笑起来,说:“你是对的!”我的母后正是因为不喜欢父皇,却要生硬地绑在一起,大半辈子都不曾释怀。
“那个丫头,傻傻地在雨地里跪了一夜,我这才知道她心里一直有我。”
我接过酒杯斟满了递给他:“后来呢?”
“后来,她小产了,大病了一场,渐渐神志不清。”他的目光黯了黯,接着说:“等到病好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久前,跟着她母亲回了乡下。”
“你不想娶她,她也不会再纠缠着你,这样不好么?”我斟酌地开口,想了想,又问:“莫非,你是动心了,不甘心她居然忘了你?”
“不是。我一直以为,只要没有心,就不会有伤害,”他放下酒杯,涩然一笑:“没想到,无情也是一种残忍。”
“我倒是羡慕她的这份豁达,”良久,我轻轻感叹:“她既然忘了,就证明自己已经放下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自讨苦吃?”
这番安慰他的话倒是说出了自己许久不愿承认的真心。因为,我还一直放不下,苦苦纠结于那个人的爱,或者恨。没有了爱恨,或许我就不会这样疼痛。
他的目光少了一份迷离,瞬间澄澈许多,叹息地感慨:“刚刚听你唱曲,就猜你是个通透的人,看来,没有猜错!”
他信步至门边,打开门远望天际,再回头看我时,眼眶虽然有微红却是真诚的微笑:“多谢你,青禾。”
不管那是段什么样的往事?现在看来是真正放下了。
真是奇怪的际遇。青楼里遇上的两个人,一个执着于无情的残忍,一个执着于死去的爱情。只是,他的心结放下了,我的呢?果然,自己的事情还得靠自己来解决。
“进了姑娘的花房,却什么都不做,这还是顾某人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自嘲地轻笑,眼底恢复了清明,戏谑地问我:“真的什么都不做么?”
我看着他清爽得不沾一丝杂念的面孔,起身微笑:“青禾就以这一曲来酬谢端砚公子今晚帮忙解围!”说完,走到琴边坐下,慢拢轻唱:
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
狠狠面对人生每次寒冷
依依不舍的爱过的人
往往有缘没有份
谁把谁真的当真
谁为谁心疼
谁是唯一谁的人
伤痕累累的天真的灵魂
早已不承认还有什么神
美丽的人生
善良的人
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
来来往往的你我遇到
相识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忘忧草忘了就好
梦里知多少
某天涯海角
某个小岛
某年某月某日某一次拥抱
轻轻河畔草
静静等天荒地老
“唱的真好!叫什么?”
“忘忧草。”我淡淡回话。
他不依不饶地追问:“你也有伤心事么?”
我笑笑不答。
再回头,他已经端了酒杯递过来:“这才是真正的忘忧!”
花酒?我还是第一次喝呢!我想了想,接过来一饮而尽。比不上宫里的御酒,味道却是不差。几杯下去,脑子里已经有些模糊。
酒,果然是个好东西。
也记不清喝了多少。
我看着眼前小丫头新送的酒壶,伸手就要取过来。
“不要再喝了,再喝下去,金妈妈该找我另外算酒水钱了!”有人捉住了我的手劝阻。
是逸之么?以前宫宴上,每每我一喝多,他总会忍不住蹙眉叹息,“一个女孩子,酒瘾这样大!我可不想将来娶个酒鬼回去,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笑话!”
“别闹,逸之!”我阖目微笑,明知是幻象,依然放任自己沉沦在回忆里:“放心,没人笑话你……我嫁不了你了!我的母后她不见我……我跪了好久她都不肯……”一开口,就笑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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