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柔,你不相信我?”阿史那岚眼里瞬间闪过一丝伤痛。
“并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自己。我们心中都有一样东西,比之情爱更为重要。我是,你更是。离由聚起,聚即离生。舍,其实是必然……”
你想得到汗位,就不会娶一个害死你部下的敌国公主而失去军心;而我,放不下故国的人事,所以也不会跟着你走。
他一噎。
“不是。筱柔,其实还可以……”
我眉一蹙,截住他的话,“别说!我不想听这样的话由你来说出口。谁都可以这么说,只是,你若是还存着一颗掌权当政的心,就绝对不可以!”
阿史那岚再度看我一眼,终于点头,“罢了,眼下你就是呆在我的身边,我大概也是无暇顾及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认真地看向我:“筱柔,你这一回去,一定要小心,你的那个国家,有人要害你。”
“你知道是谁?”我看着他的眼睛追问。
“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妇人,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我们那次能这么顺利就劫虏你,全是因为她向我透露了你的行踪。只可惜,她跟我接洽的时候,一直蒙着面纱。”
三四十岁?为什么都将军说是一个丫头,而阿史那岚却说,那是个三四十岁的妇人?我突然腾起满腹的疑问。只是,如今都将军一死,这些谜团竟是无从开解了。
他沉默,静静将我揽入怀中,抱得很紧,紧到仿佛没有一丝放开的意思。
我急忙伸手想要推开他,手却被一把抓住,我略略一挣,却感觉到阿史那岚的手更紧了,他眉宇深锁,语气里存着一丝无奈,“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筱柔,你会记得我么?”过了片刻,他安静地松开手,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不会。”我冷冷地回他。心里却在一遍遍地问自己,真的不会么?
虽说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对我来说,简直就像是一场梦魇。可我知道,即使有一天我能忘记这一切,我也一定会记得,曾经有一个男人在我肩头洒下斑斑热泪,灼烫了寸寸皮肤。只是,我不愿意让眼前的这个人知道,我还会记得。
阿史那岚骑着马,一直将我们送出了那一片林子,才止步。可我没想到,一起停下来的还有端砚。
“端砚,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么?”我停住马走过去,疑惑地看着他。
“端砚久居天朝,难得见到这北方的瑰丽风光,自然是要留下来好好欣赏一番,才不枉千里迢迢来这里一趟!”他朗声大笑着说,不羁的神色跃然脸上。
真是个疯子,虽然这里有雪山,有秀林,有大漠……确实别有一番南方没有的蓬勃大气。可是,也没有必要特意留下来欣赏美景吧!
我还真是不能理解这个人,但转念又想到,不管怎么说,人家好歹又救了自己一次,无论如何,一个‘谢’字总该要说的。
“端砚……”我蹙了眉,为难地开口。
“怎么了?”他回望过来。
看着他清爽却又带了一丝玩味笑意的面孔,我几次张口,可是那一个‘谢’字却怎么都出不了声,犹豫了一会儿,我才轻问:“端砚,你为什么要过来救我?”
“哈哈……”听到这话,端砚大笑出声,一手挑起我的下巴,轻笑:“英雄救美向来就是端砚的心头好,更何况,这被救的,还是筱柔你这样风致卓绝的美人儿!”
气得我狠狠一跺脚,猛地打掉他的那只手,拉过缰绳转身上马,再不愿多停留一刻。
身后,立即又传来一阵戏谑的笑声。虽然我承认,那声音确实很磁性,可还是很让人生气。这么个人,真是枉费了我刚刚还想着怎么跟他道谢。早知他会这样讲,我就一句话都不同他说。
打马向前,不过一会儿,阿史那岚和端砚就已经远远地留在了后面。再回头看过去,自己生活了这些天的那一片林子,渐渐成了一小片墨绿的帷帐,定格在塞北的万里黄沙之中。
“这个端砚,简直就是疯了!”走出好远,我还在絮絮叨叨。
“你知道,为什么端砚没有跟我们一起离开么?”一旁骑马的二哥放慢了速度,向我看过来。
“为什么?”我疑惑地侧脸看向他。刚刚自己就在疑惑,留在漠北看风景,这怎么听怎么像个借口。
他不自主地皱了一下眉头,缓缓地说:“因为,要放你回去,他就得留在那里等着十万担粮草过来!”
“阿史那岚竟是信不过端砚?”我急切地问。虽然对阿史那岚了解不多,可我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太像他的为人。
“不,确切地说,是阿史那岚的那些将士信不过他!”
这一声清清淡淡,听在我耳朵里,却恍若九重天庭上突然炸下来的一个惊天霹雳。端砚为了让我回去,竟然甘心自己留在那里做了人质。可惜,我连一个‘谢’字都不曾说出口。
这个孟浪公子,以前救我出京城,不惜撕开我的衣襟,带给我那样的尴尬和愤怒;后来在淮南替二哥挨了一刀,却又要反唇相讥,连一个恭维的机会都不给别人留;就连刚才,我明明是要致谢,却平白遭到他那样一番戏弄……
所以,对于这个人,我一直说不清算是感激,还是该心存芥蒂。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都不曾真正了解他。
一阵风吹来北方的凉意,纠缠的发丝迎风拂面,我轻拢了一下鬓角,深吸一口气。端砚,端砚,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路向南走了两天。
从马上下来休息的时候正是傍晚,塞北的夕阳照得大漠苍茫昏黄。周围一片寂静,除了随身的一行人,面前的旷野没有一丝生气。
浑身瘫软地滑下马,径直把自己平放在地上,仰起面孔看着头顶一望无际的天空。澄澈明净的蓝色,几片浮云流过,悠游自在。
“筱柔,骑了这半天马,是不是累了?”二哥走过来,一手递了水袋给我。
“跟二哥一起,怎么会觉得累?”
我歪过头去看他,轻松地笑笑,就着他递过来的水袋,狠狠喝了一口,溅出了一脸的水沫子,滴滴淋漓到衣领上。
“小丫头,喝个水也能弄成这样!”二哥宠溺地一笑,俯下身,掏出帕子帮我擦拭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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