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子妍小产,果然是一个成形的男胎。
妍痛悔不已,失声而哭。
小叶又要去回禀皇上,被子妍喝住,同时叮嘱华太医不许声张。
“今日之事,若敢走漏半点风声,唯你们是问!”子妍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瞪着小叶与华太医,“到那时,休怪我心狠手辣!”
华太医在官场浸淫多年,深谙此道,后宫之事尤其不敢多问,否则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此刻他连连点头,指天发誓要守口如瓶。
小叶入宫时日也久了,亲眼目睹过后宫争斗的血腥,唯恐牵连到自己,急忙说道:“奴婢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妍满意点头,吩咐她从箱子里拿出几封银锭赏给华太医,又道:“只要你二人乖乖听话,本宫自不会亏待了你们。”
次日紫芸宫一切如常,似乎从未发生过什么。
妍照样挺着凸起的肚子进出,脸上挂着满足自得的微笑。
太后、皇帝都派人来探问,子妍回说腹中胎儿很健康,自己身体也没什么不适。
皇后闻婵突然又来紫芸宫造访。
她一进门便拉住子妍的手,亲热地问:“妹妹今日觉得如何,胃口可好,有无胎动?”
妍微笑:“托姐姐洪福,臣妾与腹中胎儿一切安好。”
闻婵点头,瞧着子妍隆起的腹部,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果真如此,姐姐就放心了。”
妍总觉她话里有话,不禁起疑。
岂知闻婵猛然逼近她,低声道:“只怕不是妹妹说的这样轻松吧?”
妍退后一步,凛然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妹妹还骗你不成?”
闻婵低头仔细审视子妍的肚子,嘻嘻一笑:“做得可真像呢。只可惜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本宫。至于你骗没骗我,咱们心照不宣。”
“你。”子妍涨红了脸。
闻婵冷哼一声,慢悠悠地道:“你这只是权宜之计,时日一久,终会露出马脚。既然有人蓄谋已久,想要害你,干什么要让她逍遥法外?”
妍沉吟不语,冷眼瞧着她。
此刻屋外虽是天寒地冻,屋内却是温暖如春。闻婵绝美的脸上带着傲慢,而那诡异的笑容竟使人感到一股森森的寒意扑面而来,子妍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有人怕你抢了她的位子呢。”闻婵声音里带着魅惑。
“是谁?”
“这个,你难道不清楚?却要来问我。”
妍脑海里电光一闪:“你是说――贤妃?”
闻婵呵呵一笑:“本宫可只字未提,是你自己想到的。”
毕竟姐妹一场,筱柔的为人子妍还是知道的。从小到大,虽然受尽冷眼和委屈,筱柔从未在人前诉过苦,亦未想过设计报复。
“后宫争斗血腥残酷,尤胜战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者甚多。在权力和欲望面前,人是会变的,进宫前与进宫后判若两人者数不胜数,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你懂吗?”闻婵幽幽地道。
妍若有所悟,仍旧默不作声,心中迟疑不决。
闻婵又是一笑:“姐姐我话就说到此,妹妹好自为之,好生歇着吧。”转过身,袅袅婷婷地去了。
妍突感一阵晕眩,无力地软坐在地。
卫都的气候温和得多,这才到上元节,已是暖阳高照,春意融融了。
柔兴致勃勃地带着几个婢女亲手做宫灯,景旭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往宫灯上绘仕女图。
她神情专注,嘴角含笑,眼神澄澈清明,无欲无求,宛如一尊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观世音塑像,圣洁善良;又像一朵亭亭玉立、纤尘不染的白莲,超凡脱俗;更似一个美丽的梦,亦真亦幻,如诗如歌。
心底那根琴弦又被拨动,耳畔仿佛一声“铮”的轻响,如水面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去,撩人心魄。
景旭就这样凝立不动,一时看得痴了。
不经意抬头,筱柔脸一红,起身道:“王爷来啦?”
景旭微微一笑,径直走到案前,拿起那盏宫灯细细瞧,茜纱灯罩上的仕女柔婉美丽,衣袂蹁跹,栩栩如生。
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子!景旭不禁转头又看筱柔一眼,心内叹惋。
“王爷若是不嫌粗陋,便拿去玩吧。”
好一位善解人意的姑娘!景旭发觉自己已经深深喜欢上眼前这个其貌不扬、但兰心蕙质的女孩儿了。
“筱柔。”景旭情难自已,鼓起勇气握住她的手,“我去请皇上将你赐给我为妃吧。”
景旭怜惜顿生,轻拥她入怀,低低道:“我吓到你了么?”
泪盈于睫,筱柔自他怀中缓缓挣脱。
景旭心微微刺痛,欲伸手替她拭泪。门外思琴朗声回禀:“娘娘,妍嫔娘娘到访!”
二人同时吃了一惊,筱柔深知自己这位姐姐最喜搬弄是非,若被她撞见景旭,定然会生出许多事端。
离开已经来不及,景旭环视四周,果断地跳上床铺,躲在帘后。
柔强自镇定,回首间子妍已挺着肚子,一摇三晃地进来了。
“妍嫔身怀帝嗣,一切须小心谨慎,不该随意走动,以防意外。”筱柔心下厌烦,语气淡淡的。
“觉得闷,想来找妹妹聊聊。”子妍大剌剌地一坐。
“话不投机,我跟妍嫔没什么可聊的,帝嗣要紧,请回吧。”
“干么急着赶我走啊?”子妍撇撇嘴,四下里打量一番,揶揄道,“该不会这屋里藏着什么人吧?”
妍只是一句玩笑话,却无意间说中筱柔心事,筱柔面色微微变了变,旋即强笑道:“妍嫔真会说笑,我可是为你好呢。”
“总是呆在自己房里,一个人面对那么大一所宫殿,可要闷死我啦。你陪我说说话儿吧。”
柔冷冷的:“我们之间能有什么话可说?”
“那就说说你进宫比我早很多,你这肚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子妍秀眉微扬,话里的挑衅意味很浓。
“你。”筱柔其实还是处子之身、黄花闺女,加上一旁还躲着个大男人在偷听,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话?
柔又羞又恼,向门外一指,喝道:“你快出去!”
妍不怒反笑,道:“啊哟对不住,我身子笨重,走不了啦,要借你这里歇会儿,你不会反对吧?”
柔悚然一惊,强自镇定,低声道:“我这里的床板硬,别硌着小皇子,妍嫔还是请回宫歇息吧。”
妍紧盯着她的脸,心下愈发起疑,向里间瞧了一眼,笑道:“不怕,我喜欢睡硬床。”说着抬脚就往里走。
柔彻底慌了,抢上一步拦住,双手一张:“你不能进去!”
“躲开!”子妍一挥手,将筱柔推了个趔趄。
柔急道:“这里是我的寝宫,你一个小小的妍嫔,凭什么乱闯?”
此言一出,子妍登时阴沉了脸,她最听不得这样的话,眼前这个丑丫头有什么资格高居上位?愈想愈气,之前还有些犹豫,现下把心一横,什么都顾不得了。
“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你这样,怕不真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子妍说话尖酸刻薄,毫不留情。
柔气极,扬手要打她一耳光。子妍得势不饶人,故意凑近一步,伸手来牵筱柔衣领。
柔本能地反手一推,子妍站立不稳,一跤坐倒,大声呼痛。不多时身下有殷红的鲜血洇出,触目惊心。
柔呆了,头脑里突然一片空白。
妍的贴身侍婢小叶早已飞奔而去,十之八九去回禀皇上了。
躲在床上帘后的景旭看得真切,明知子妍故意挑衅,设计陷害筱柔,却是爱莫能助。他深知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如果贸然现身,只会给筱柔带来更大的麻烦。
眼看皇帝得知讯息,即刻便到,一旦被他发现皇兄在自己的妃嫔寝宫,就是百口莫辩了。
当机立断,趁着混乱之际,景旭飞身一跃跳下床,一个闪身便到了门外。
他身法奇快,筱柔只感眼前一花,已不见了他人影。稍稍放宽了心,斜眼只见子妍掩面痛哭,好在并未瞧见景旭身影。
景旭到得门外,又不放心,见四下无人,轻轻一纵便上了房顶,掀开几片黄瓦向下观看。
皇帝景昊闻讯,又惊又怒,气急败坏地赶来。
一进门见子妍兀自坐在地上嘤嘤而泣,身下有一大滩血迹,景昊心内一阵揪痛,蹙紧眉头,闭了闭眼。
妍失声哭道:“皇上,我们的皇儿没啦。”
景昊过去揽她入怀,轻声抚慰几句,喝令:“传太医!”
妍搂住他脖子,哭道:“皇上,请华太医来给臣妾诊断,他一直负责臣妾的孕事。”景昊点头答应。
华太医很快便到,搭脉一看,大惊失色,跪地叩头不止:“启禀皇上,娘娘腹中帝嗣怕是保不住了!”
“什么?”景昊怒不可遏,“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朕要你们何用?”
华太医抬头瞧了子妍一眼,目光复杂,旋即又跪求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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