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醒了?那正好,不然对着一具尸体也索然无味……”男人纹丝未动,双眸渐次炙热。
虽是大叫,声音却细若如蚊,筱柔发现,自己的声喉也喊不出声,这一刻,简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到底对我下了何药?”筱柔眼眸蒙上一层氤氲,怨怼地问。
男人闻言脸笑开,邪气地道:“很抱歉,我给你下了十香软筋散……由此,你只能任我宰割。”
话中有道歉,却没一丝歉意,反听到男人的冷酷嘲弄。筱柔的身子为此抖如落叶,楚楚可怜,含泪咬着唇“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对我?”
“缘由只有我,才配得上拥有你的身子!你没发现?我们的身子配合如此融洽,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男人回答一个似真似假的理由,更是神秘了。
初升的太阳透露出第一颗微粒,一刹间火球腾空,凝眸处彩霞掩映。空间射下百道光柱,覆盖了整座风月城,一改昨日烟雨蒙蒙。
青天白鹭,万物随着舒醒,嫩芽初绽,迎来雨后的第一个早春。耀眼光柱无孔不入,也一并钻入了芙蓉花帐。
房门‘吱呀’一声响了,接着是细步靠近的脚步声。
少顷,如预料中的尖叫声响起。“啊……小姐……”
凝珠一声惊恐之后,便双手捂住嘴唇,恐慌万状瞪着床榻上全身淤痕被人糟踏得不成人形的筱柔,登时泪流满面。
“小姐……你你……”
床上静静躺着一动不动的娇躯让她惊慌。
“凝珠……”
闻声,筱柔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缓慢地转过头。虽然她的视线落在凝珠身上,但眸中却没有凝珠的影子。她的声喉嘶哑,如是历尽苍桑的老妇人。
“小姐……”凝珠扑至床边,却手脚无措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安慰那受伤的心灵,只能一个劲地哭。“小姐,你……你还好么?千万别想不开啊!”
筱柔缓缓抬起素手,擦试凝珠脸颊上的泪珠,苍桑地说“凝珠,今日的事情切莫四处张扬,有恐招来世人闲话有辱门楣。另外,更不许告诉爹娘,爹爹年迈已高,膝下无子且郁抑不得志,再也经受不了如此打击了。娘亲更是病魔缠身,一旦娘亲知晓我与她一同的遭遇,恐怕她会一时想不开……”
筱柔永远如此通情达理,即使此刻她比谁要痛苦,却仍顾虑周全。
凝珠泪珠掉得更凶了,泣不成声,到底小姐受了何等程度的遭遇,才会变得双眸空洞无神,憔悴得惹人跟着心碎,似有随时离她而去的错觉。
鼻音浓浊,她唯有点头如捣蒜。“小姐尽管放心,凝珠绝非轻重不分的蠢人,凝珠发誓这辈子都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如有违背,愿招天打雷劈!但小姐你也要答应凝珠,不管将来发生何事,也千万不可轻生啊。”
凝珠五岁时被小姐收留,之后便留小姐身边服侍饮食起居,时间如白驱过隙,眨眼数十载。小姐十年来不仅不会唾弃她,反而对她亲如姐妹般的照顾。小姐的才情及忧国忧民的胸襟让她敬佩,小姐的善解人意让她点滴难忘。她们虽是主仆关系,可更如姐妹。凝珠早在六岁时便已发下誓言,这一辈子对小姐誓死效忠,一心不二。
凝珠的伶俐乖巧反引得筱柔泪眼模糊,她强撑着笑靥,说道“傻凝珠,我不是温室里养着的牡丹经不起风霜,你放心,为了爹娘,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会把它当被盖!”
“这个时候小姐还有心思开玩笑?小姐,你以后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轻易饶恕那采花贼?”小姐总是如此,明明自己伤心难受,还要反过立场去安慰人。小姐的命真苦啊,原本大婚迫在眉睫,前景一片美满,却偏偏在这时出了差错,毁了一生……
凝珠愈是想着,愈是心痛如绞。
筱柔却感慨地说“那男人身份不简单,不是我们惹得起的。若是把他告上官府,恐怕更是噩运的开始。唉,我这残花败柳之身还能怎么办?唯有随遇而安,只望嫁给子默他不会嫌弃即好。”
她没忘记那男人深藏不露的武功,还有那绝非凡人的气势。能明目张胆让她看见面容,又直闯县令府?,再加她是新科状元的未婚妻,凭这三点,足可见那男人来头不小。清晨醒来,当看见窗外那万丈霞光,她终于有了新的感触及认知。
随遇而安的胸襟又一次让凝珠佩服得五体投地,凝珠擦着泪痕倏地站起,手心手背全是泪水及鼻水,她怕自己的泪水更害小姐伤痛,近乎逃跑地说“小姐,凝珠去为你准备热水沐浴……”
语罢,她拉了拉被褥,将筱柔如冰的娇躯裹得严严实实,才心痛地出了房门。
凝珠提着木桶来回走了几趟,终于把浴桶装满了云烟袅袅的热水。
筱柔走入屏风内时,凝珠如葬花女正往水中撒落鲜红的玫瑰花瓣,顿时,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凝珠,花够了,即使再多也是徒劳。”
筱柔出声阻止,然后才拆去发上的丝带,三千青丝蓦地滑落,乌黑闪亮。
“好……”凝珠叹了口气,放下篮子,然后放下珠帘,再为筱柔宽衣。
少顷,筱柔滑入桶中,如木偶般任由凝珠为她擦洗肌肤,这一刻,筱柔只想洗刷这具肮脏的身子,希望由此灵魂会好受一些。
奈何那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是多么耀眼,凝珠看着,心都被它们绞碎了。
“凝珠,午后记得去药铺里买几贴藏红花……”筱柔异常冷静,说这话时,就像谈论天气,事不关已的模样。
“好……”凝珠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能做到尽力服从,无声胜有声。
“如果可以,记住乔装出门,打点街上的儿童,让她(他)代为去买……”筱柔又说。
“小姐放心,凝珠一定把事情办得稳妥的。”
小姐真是可怜,藏红花对身体有害无益,却不得不服用。又一次叹息,凝珠不由略加了几分力气,将筱柔全身洗了再洗。
“嗯,那敢情好。”筱柔颔首,然后瞌上眼眸。
凝珠知道这时不宜打忧筱柔,于是加重了力气,将筱柔的肌肤洗了又洗。两人各怀心思都不再说话,气氛因此蓦地变成静谧与诡谲,周围也相当安静,只有凝珠的动作使得水哗啦哗啦地响。
许久之后,水凉了,筱柔才上了岸。那些美人出浴的诗词歌赋大概是为筱柔而写的。
出浴后,她穿了一件雪白的高领绣袄和雪白的长袄裙,裙尾迤逦及地。温婉柔和的发挽作昊髻,两鬓的发松松散落下来,髻上簪了金玉珠翠的发饰,一对细溜的耳?垂至颈项,随轻盈的步履灵巧摆动,别有风姿,苍白忧郁的容颜竟有别样的姣丽。
见身上的淤痕藏得稳妥,筱柔忧郁一晚的脸色才有些好转,凝珠也破涕为笑,她惊艳地痴望着筱柔,笑说“小姐,你这样穿真好看……”
然而,眼见筱柔脸孔再次一白,弹指间,她才意识说错话,连忙改口。“不是,凝珠的意思是小姐本就国色天香,穿什么都好看……”
唉,愈解释愈加糟糕。
筱柔没有责怪她,她望着床榻上那种刺目罂粟花,反说道“凝珠,先把床榻上的被褥及昨日穿过的衣裳充充拿去河里扔了再去药铺买药,免得娘亲待会突然闯入,撞个正着。”
孰不知,话音刚落,说曹操曹操即到。
“雨荷,还没醒吗?子默可是来府提亲了。”喜悦柔和的声音突然从房外传来,房门也吱呀一声响了。
若是万一被娘亲瞅见床榻上的狼藉,那还得了?
筱柔与凝珠二人同时一个惊悚,脸孔大为变色。好在筱柔镇定过人,她心急如焚道“快点,把被褥叠好……”
说话同时,她与凝珠几乎同时间奔向床榻,二人相处十年,早已有了楔机,筱柔把昨夜被沾污的衣裳塞入床底,凝珠则迅速叠好被子。
来人快抵达内阁时,筱柔已端坐在榻上,凝珠也站好在旁边,只是二人的笑脸明显做贼心虚,很是牵强。
随后,一名美妇走了进来。这样的美人简直是世间的奇迹,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娘……”筱柔鼻子一酸,很想哭,可是她终是忍住了。她连忙挽住娘亲的手腕,扶她落座,体贴地说:“娘,你身子骨不好,少出门以免受寒。”
珂?没有发现她们的异样,拉着筱柔的素手,爱怜地仰着头说“雨荷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子默亲家那头已送来聘礼,嫁衣也一并送来了,说要把婚礼提前半月。”
“为何如此突然?”筱柔着实受惊不小,脸色一白。
珂?笑脸一僵,脸虽生怒,语气却没有一丝怒意“你不愿意么?”
凝珠是知情人,她一个心急连忙解释说“夫人,小姐不是这个意思,小姐只是觉得过于突然而已,禁不住好奇一问,夫人也是过来人了,应该知道待嫁女,出阁前难免羞赧及恐慌的。”
闻言,珂?病容次第笑开,点头符合说“嗯,是娘亲误会雨荷了,看来,我的雨荷真的长大了,也会害臊了,定是很中意子默对吧?”
“娘……”筱柔脸孔一烫,登时绯红满面,她红脸是因为第一次欺骗了娘亲。但看在珂?眼内,意义却大为不同。
珂?拍拍筱柔的手背,突然语重心长地说“也许此时娘亲叨念,你会嫌娘亲言之过早,但娘亲还是要说……子默不仅外表英俊,而且还是新科状元,不管哪一点都是天之骄子。他的父亲更是三品镍台,历经三朝,在朝中也算举足轻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其姑母还是当今宠妃。
你能嫁到如此好人家,好比明年选秀嫁进宫去,如果能嫁入闵家,你一生幸福无愁,为娘的此生也无憾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训导,婆家与娘家大不相同,嫁过去后要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要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行一步路,恐被人耻笑了去,有辱门风。”
“娘……说嫁还过早”筱柔眼眶积满了泪水,娘亲最忌悔门楣之光,那是因为她的出身卑贱之故。
她唯有点头答应“娘,筱柔答应你,以后会与子默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只盼他不会嫌弃我残花败柳之身,筱柔想补充后面一句,但是,她不能说。
听见筱柔的承诺,珂?柔笑地说“子默此时正在园里等你,你快去见见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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