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鼻头一酸,眼泪在眼眶中滚了滚,为免叫他看见,遂转过身去默不作声地绞了绞衣带。李下见我不接话,知道我心里难过,故意将话锋一转道:“我听闻你被冥帝帝尊绑在丹霄宫内三十三层琉璃塔顶受风刑,怎的好好的,塔又倒了?可是又有人故意要加害与你,你有没有求帝尊帮你彻查此事?”
我便再提醒他道:“我上回和你说过,我这个人的劫数与旁人不同,非但多,还另有变数,不像寻常人那样便宜。”
哪知他将脸色一凛,道:“这是沉鱼自己以为,依我看,除去生死簿上记的命数,必定还有人祸,沉鱼若不去彻查,又如何得知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所为之?”
我听出他这是话里有话,当下定睛往他脸上打量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再问他:“你去成山打听南极仙翁一事,打听得怎样了?照你所说,我在来天庭的路上身中奇毒,可是这南极仙翁陷害我?”
我话音未落,他却将身子一转,眼光躲躲闪闪地避开我道:“总之你我当日遇见的这位‘南极仙翁’并非在成山设坛讲道的那一个,是另有其人。”
我问道:“那是何人?”
他道:“我尚无实据,还不能告诉沉鱼这人是谁,总之不是真的南极仙翁就是了。”
我见他说得吞吞吐吐,待要再仔细盘问盘问他,不料他却顾左右而言他道:“沉鱼可曾打探到你左脚上的金铃铛到底是何人所为了?”
我闻言将裙摆拎一拎,露出底裙下的绣鞋,顺道也看了一眼自己左脚脚腕上栓的物什,一边踢一踢身下才积的落花。踢了一脚之后,仍不解气,只觉这两个金铃铛甚是碍眼,便再用劲踢了一脚。脚还未落地,却见远处的广场上,突然凭空冒出来一排黑衣冥将,朝我和李下大步走来,一个个手执法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等环顾了一遍左右之后,又将视线落从我拎着的裙摆底下飞快地掠过,其中一人咳嗽一声,似没话找话地对李下板着脸道:“我等已是看在太白金星的面子上宽限了一些时间,此乃帝尊的禁宫,岂是寻常人可以久留?帝尊虽未发话,却不可因此废了法则,尔还不速速出天门去!”
李下闻言,并未疑他,手执长剑的剑柄,再对这些人拱手拜了拜道:“多些诸位神将宽宥,”
一面移目看向我,似欲言又止,我连忙也对他揖一揖:“你先走一步,我已经向冥帝帝尊提出请辞,只要一脱开身,便去下界找你啊。”
顿了顿,再又做出一脸景仰的表情奉承他道:我听闻太白金星一门在仙界名望极高,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不在时,还望你帮我多问一问,看可还有人知道我爹娘和我二姐的消息。”
先前我与他交往,很少这样当面奉承他,李下果然被我夸得很是受用,嘴巴不由自主裂开一道缝。
一连呵呵笑了几声才闭拢,将脸色正一正,正经开导我道:“沉鱼还是晚一些来找我为好,现如今我才将擎云三十二式练到第二十式,待真正练满三十二式还需不少时日,再则,近日下界纷争不断,动辄兵戈相见,沉鱼若此时来找我,路上恐有不虞,万一你再遭劫,我却不能保你无碍,反倒不好。
你既已知道自己劫数比旁人多,还另有变数,三界中,却只有帝尊身边多的是一等一的高手,随便哪个神将都可轻易救你一命,你暂且待在幽冥殿岂不是比你到下界更好?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心道,你说的道理我自然懂,不过我也不好告诉你我心里的难处,他见我有些怏怏不乐,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宽慰我道:“你放心,明年中元节前,我定会练满三十二式,不知沉鱼可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帝尊曾亲口许诺我,倘若,倘若我――”
他再看一眼两旁的众位冥将,脸色越发涨得通红,转身欲走之际含含糊糊丢给我一句:“总之沉鱼尽管在这幽冥殿内安心等我便是。”
我正开着小差,闻言收回视线,佯作不经意地叫住他道:“不知你会不会变幻之术呢?”
李下愣了愣道:“寻常的变幻之术尚可,变化尚不精。”
我再问了一句:“那……能不能将我变成一只猫呢?”
我的意思是,我原本就是一个白虎,即便他变幻之术尚不精,大不了将我变成与一头白
虎有几分相似的猫,二者之间终归区别不大,若不是仔细看,想必分不出来。李下顿时张口结舌,半晌才问我道:“沉鱼为,为何要将自己变成一只猫?”
我抬眼看了看天色,此时正好日上中天,方才我远远看见一行仙娥手捧食盒进到他的殿内去,千百万年来,他都是一个人用膳,只因他是天地至尊,旁人也不好与他平起平坐陪他一起吃饭。我若是能变成一只猫,他便认不出我是休与山沉氏女沉鱼,也不至于对我露出一脸嫌恶之色,以至我和他都食不下咽,反正他吃什么,我便吃什么,他贵为帝尊,需以仁慈为怀,我大大方方地往饭桌上一坐,他总不好拉下脸将一只猫赶走,传出去终归不好听。
再者,两个人吃总比一个人吃得香,万一他吃得一高兴,我便可大功告成变回人形向他提出请辞,这样一来,岂不是好。这样想,便将李下拉到那些花树底下,远远避开那些冥将道:“既如此,你走之前权且先将我变成一只猫。”
李下怔了怔道:“变是可以变,可我法术尚浅,最多只能将你变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你还是会现出人形。”
我答道:“那不碍事,一个时辰刚刚好。”
若是我一个人吃饭,最多一刻钟而已,便是变成猫,吃起来不大习惯,最多半个时辰也肯定能吃好吃饱,剩下那半个时辰刚好够我从碧霄宫走出来,走回房间再换回人形,这个我倒不担心。我脑子转了转,和李下道:“你将我变成猫后,你先走,我再走出来,免得被人发现。”
那日,等李下走了之后,我又从一数到十,才从那棵花树背后探身出来。我对着地上的影子,将自己上下左右端详一遍,李下将我变成的这只猫,却是只花猫,脸上和背上长着夹色的花纹,倒也不算太难看。只是身量虽比我的元身白
虎小一号,却明显比寻常家猫大出许多,有些猫不像猫,虎不像虎,可见他所言“变化尚不精”
这句话一点不假。不过,我左脚上的物什仍旧脱不掉,我便用手绢在那个爪子上扎了一个蝴蝶结,正好遮住那两个碍眼的金铃铛。待我走上石阶时,那些在长阶底下当值的仙娥以及在月台上负责守沉的冥将顿时齐刷刷将眼睛盯着我,我故作镇定地甩了甩身后那条粗尾巴,大大方方地踱着步子走进两扇大门。
门口那些冥将原本想上前一步将我擒下,却被凌渊神将伸手拦住,道了句“且慢”
,一边脸色深沉地望着我。我这才十分小心地将抬起的一个前爪落地,走几步,特意扭头再望了望凌渊,多日不见,我觉得他比以往清减了不少,心里顿时十分内疚,便再又回头对他望一望,心想哪天务必抽空亲自到他房里谢一谢他。
待走进冥帝帝尊日常处理公务的后殿,就闻见扑鼻的饭菜香气,我抬头一望,果真见一张圆桌上已摆放好了几样菜式,正热腾腾地冒着热气。采和疾步走过来,冷不防看见地上的我,先是吃了一惊,脸一沉刚要发话,我随即对她转一转圆眼睛,嘴巴张了张,用前爪指一指我自己,用唇语告诉她我是沉鱼。
她用衣袖掩住口鼻,似是忍俊不禁,随即对殿内随侍的几名仙娥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先退下,随后走去对书案后的冥帝帝尊揖了揖,轻声请他示下道:“帝尊还是请先用膳吧。”
好在此时殿内并没有其他当值的冥将在,我趁采和挡在我面前,轻轻松松地从椅面上跳上桌,身子端端正正地端坐在饭桌上,咽了口口水,默不作声地两眼望着他。他似是有所察觉,一抬眼皮,刚好与我目接,我略微有些扭捏地挪了挪前面两个胖乎乎的爪子,稍微离那些碗碟远一些。
埋头在被子里,嗅着这味道,夏妍似乎又有些昏昏欲睡。可放置在一旁的手机却偏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听铃声,就知道是陆晟泽的手机在响。皱了一下眉,夏妍认命的从床上裹着被子就下来了。作为秘书,她随时都没忘自己的职责,想着可能会是工作上的电话。而帮老板接电话就是她的工作之一,在公司里任何要找陆晟泽的电话都会先要通过她。
拿过手机,夏妍目光淡淡的扫过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忽的怔住,拿着手机的手不自禁的微微颤抖了一下。
陆晟泽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夏妍正背对着他,赤足站在窗前,一只手拖着白色被子的一角随意的掩在胸前,另一只手拿着他的手机,似乎是在发呆。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光裸的后背一览无遗,玲珑的曲线,纤细瓷白的手执着被子一角半遮半掩在胸上,带着刚刚醒来的慵懒风情,莹玉般的身体上还有他昨晚留下的青红印痕,映在窗外投进了的袅袅晨曦中,让人看得欲念涌动,竟有些不能自抑。
陆晟泽走了过去,从身后环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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