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秋末冬初的时节,天色早晚皆为寂凉,宫中虽暖,但毕竟生炉火的时日未到,热自是不可能。
触到手心处密密麻麻的斑斑汗迹,这才恍然大悟,“是莲儿第一次以儿媳的身份参见母妃,所以心里着实有些紧张。”
唯恐董贵妃不信,故意将那只被她碰触过的手举起,“你看,莲儿这一紧张就出汗的老毛病还是未能改掉,惹母妃见笑了。”
记得小翠儿开玩笑时曾说过的,那个莲儿只要一紧张就会浑身冒汗,还会伸出手来向他人证明。没想到,今日这一招,反而用到了她身上。
董贵妃和蔼一笑,再次拉过她的手,“我倒是说呢,这都快寒冬腊月的天了,你身子怎么还会这么热,母妃差一点就以为是你生病了呢。”
“只不过,本宫现在身为你的母妃,你过来参见母妃,又有何好紧张的呢,你这一紧张呀,反倒让母妃差点误觉得你是另外一个人了。”
她心下一颤,面上,却淡然一笑,“莲儿愚笨,惹母妃见笑了。”
心里却在忖度着,是董贵妃已有所怀疑,还是,自己有哪些不对,露出了马脚?
举眉望向夜铭熙,但见他面上无一丝忧色,本来忐忑的心,不由稍稍放缓。
待敬过了茶,闲话了一会儿家常,一行宫婢已陆陆续续将东屋一角摆满了丝竹器乐。
董贵妃拉着她的手,和蔼一笑,“今日你赶得巧,这是南贺国刚刚进贡的九弦瑶琴,你父皇知晓你平日里素喜舞蹈,特意命人搬来凤仪宫,算作赏赐给你们的新婚贺礼,不知莲儿今日里可愿在母妃面前尽兴一舞,也好让母妃亲眼一睹这瑶琴配舞的风采呢?”
她顺着董贵妃的目光望去,只见那群器乐的最中间,正躺着一件九弦木制瑶琴。朱色檀香木,通体红润,九丝马尾弦,松弛有度,琴身四周缀万朵桃花裹琴弦而绕,苞苞寒露,朵朵吐研,雅儿不俗,媚而不妖,聚天地灵气于一体,精雅点致,美不胜收。
好琴,确是好琴,只不过……
她,又何曾学过舞蹈呢,更不消提……
本以为敬茶一关已过,本已无事,却未料到,自始至终,董贵妃不忘时刻试探。
只是,前几次尚还可以遮掩,眼前这回……
“好琴,果真是好琴呢!”正不知所措间,旁边忽然响起一道掌声,转过身来,夜铭熙正盯着那架九弦瑶琴细细欣赏,“只不过,这好琴需配好舞,才能妙然生趣,相得益彰。莲儿今日早上刚刚受了伤,不堪再舞,恐怕,要扰了母妃的一片雅兴了。”
受伤?
她一愣,夜铭熙已到了她跟前,眼中的关切之意甚是分明,“怎么样,还痛吗,要不要紧?”
她错愕地盯着他,不明白他演的又是哪出。
一只大手已抚上了她的额头,“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呢。”
她的身子,顿时猛地一激灵。
“你的额头怎么了?”董贵妃的目光被那只大手引过去,这才看到她额头上的血瘀,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惊讶。
夜铭熙嘴角含笑,“这不,大清早就开始跟儿臣打闹,谁知却一不小心,撞到了马车上……”
董贵妃皱眉,“怎么会如此不小心呢,莲儿,现在你已身为夜国七王妃,再不是以往的那个你,这王妃的端庄贤淑,是万万要遵守的。”
她低下头去,“母妃教训的极是,莲儿谨遵母妃教诲。”
夜铭熙已向董贵妃谢了礼,“那,今日,我们就不打扰母妃歇息了。”
董贵妃点点头,“也罢,莲儿既是受了伤,就早些回府里歇着吧,这舞蹈,母妃改日再赏也不迟。”
她如释重负,随着夜铭熙施了礼,缓缓退出东屋。
却在出门的瞬间,听到董贵妃口里传来的一句,“不过,你这额头上的伤,倒是碰的够准的呢,不偏不倚,恰恰挡住额前那块褐色的胎记。”
出了凤仪宫,便直接入了马车。%d%a轻晃的车身在宫巷中微微晃动着,碾碎了一地的枯枝残叶。%d%a一路上,两人皆很沉默。她轻轻望着窗外,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景象,听着耳边零碎的辄辄声,心里却被无数的杂念充斥着,无法静下心来。%d%a在凤仪宫的一幕幕就如同一幅幅画般,此刻在脑中一幕幕铺展开来,愈发清晰可见。董贵妃的试探,她的紧张,夜铭熙的不动声色,以及临走前董贵妃意味深长的话语,都无一不牵扯着她的内心,愈发清晰出了凤仪宫,便直接入了马车。
轻晃的车身在宫巷中微微晃动着,碾碎了一地的枯叶残枝。
一路上,两人皆很沉默。她轻轻望着窗外,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景象,听着耳边零碎的摺摺声,心里却被无数杂念充斥着,无法静下心来。
在凤仪宫的一幕幕就如同一幅幅画般,此刻在脑中一幕幕铺展开来,愈发清晰可见。董贵妃的试探,她的紧张,夜铭熙的不动声色,以及临走前董贵妃意味深长的话语,都无一不牵扯着她的内心,愈发清晰湛明。
其实早就该想到的,不是吗?聪*狠如他,又怎会考虑不到董贵妃的试探与刁难呢?所以,才会有了她“一不小心”地受伤。
只是,想起进马车时额前那份突如其来的撞击,以及那道冷冰冰的话语,心,只觉得一丝冷。
一路内心煎熬,仿佛经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旅途,马车才到了王府门口。
依旧是两人沉默不语,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她小心翼翼地扶着马车窗,感觉头有些发闷,胸口有点喘不过气来。
急匆匆转身,想要赶快回到屋中寻小翠儿,背后,却被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叫住。
“你就那么讨厌本王吗,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她一怔,迈动的脚步顿时停住。
转过身,对着那道身影微鞠一躬,“王爷多虑了,鱼不过是有些不舒服,想要早些回房歇着罢了。”
“不舒服?”他挑眉,话语,却将她推入薄凉之地,“是身子呢,还是心里?”
不容她回答,他已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着她抬起了脸,“沉鱼,你早就该想到的,想要做莲儿,就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这点,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她凝着他的眼睛,“其实你完全可以告诉我――”
“我不信!”他却冷冷地收回了手,冷笑一声,“告诉你,你便会配合我了?”他冷笑,“沉鱼,你的每句话,每件事,本王现在通通都不相信!”
她身子一颤,不相信三字,让她心如针扎。
“我现在仅相信且唯一相信的是,本王倒是真的越来越讨厌你了呢,”他附在她的耳边轻语,“而且是厌恶到极点的讨厌,我想,沉鱼,在你的心里,是不是对本王也同样?”
她紧咬着唇,只觉身抖如筛糠。
他却微微一笑,“只是,谁又关心它呢,本王不在乎!”
冷冷转过身,拂袖而去,再也不看眼前的她一眼。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那抹熟悉的背影消失在了大门内,身子,终于支撑不住地跌在了地上。
铭熙,在你的心里,真的很讨厌很讨厌我吗?
可是,铭熙,鱼儿从来都未曾讨厌过你啊,哪怕你如此待我,都从未有过一丝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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