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她背着小黎,沉正言拄着拐杖跟在身后,她不断地跟小黎说这话,生怕一旦话停下来,就去失去小黎。
“小黎,坚持一下,前面就是药铺了!”
“小黎听话,小黎最乖了,小黎跟姐姐讲一句话,就一句话,好不好?”
小黎趴在她的背上,声音很微弱,“姐姐,你累不累啊,小黎是不是很重?”
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长年累月地病着,身子又能重到哪里去呢,背着他,轻飘飘地重量就像负着一个骨架,让她心疼。
“不重,小黎一点都不重,趴在姐姐的背上刚刚好,很舒服呢!”
“姐姐,你还是放小黎下来吧,小黎想自己走走。”小黎趴在她的背上,轻轻地说着,“姐姐,我知道你是心疼我,舍不得让我下来。”
“小黎。”她轻轻叫了一声。
“姐姐,”他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将他的脸贴在她的背上,“小黎心疼姐姐。”
一句话,瞬时让她掉了泪。
“小黎没有娘,也从来不知道有娘的感觉怎么样,可是小黎觉得,娘一定就是姐姐背着小黎的感觉。姐姐,你不要哭,等小黎好了,咱们带着爹一起去西疆,去看只有三条腿的大马……”
“你怎么确定,你就一定是夜王府需要的下人呢?”夜铭熙望着跪在地上的人,轻啜一口茶水,放下茶杯淡淡地问道。
整整八日,这个女人从迈出夜王府再到重新回来,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八日。事隔八日虽不算长,可是再次看到她,他还是有些恍惚。八日不见,她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削瘦,身子单薄地仿佛一阵风都可以吹倒,只是眼中的神色却依旧与从前一样地冷,让人看不出一丝情绪在里面。
她手里攥着那张从王府门前揭下的招募下人的告示,告示已经有些被汗浸湿,“民女有过七年在王府中做下人的经历,对王府中的环境很熟悉,而且民女不怕吃苦,无论安排什么脏累的活儿,民女都可以做。”
“你以为这里是哪儿,虐待下人的地方?”头上的声音不紧不慢,语气颇不以为然,“我们要招的是机灵的下人,不是只懂蛮干的愚民,依本王来看,你并不适合这个地方。”
手中的告示被捏成一团,是不适合,还是不想看到她?
七年了,她在王府后院一呆就是七年,没有任何人能比她更了解这王府中的一切。
“回去吧。”他整整衣衫,站起身。
她揪住眼前转身离开的衣角,“我需要这份差事。”
那道身影未停,瞅着地上的她如卑贱的蝼蚁,“这里不是避难所,不是每个人需要什么,这里就能提供。”
“我需要钱!”
一句话,干脆,明了。
那道身影顿时顿住。
转身望着地上那道削瘦的身影,之前没表情的脸上忽然溢出一抹无法掩饰的失望,“钱,是你回夜王府的唯一理由么?”
她的身子顿时一震。
如果不是为了小黎的药费,这个地方,她一辈子都没想过再回来。甚至就在他注视着她问话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仍是挥之不去的画面,昔日在王府中所受的屈辱,是刻在她身上永世都无法抹灭的伤痕。
“是。”
“你过得很不好?”她的回答让他一愣,他记得她临走前给过她一千两银子,那并不是一个平民短短八日就能挥霍一空的速度。那么这八日里,她经历了什么?
被盯着的眸子没有一丝闪躲,声音不卑也不亢,“民女只想过得更好。”
夜王府的下人,每月只是月钱便能达到一百两,更不消平日里发的福利。一百两,对于一个普通百姓来说,确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更好么?他在心里冷笑一声,果真,是我的担心多余了!
“记得本王上次跟你说过,走后就不要再回来,你不是很有骨气地说绝不再踏入夜王府一步么,你的骨气到哪里去了?”
他就是这样,任何时候拒绝了她,还不忘讽刺一把。
她跪在地上,“对于一个想要过得更好的人来说,骨气远远没有银子值钱。”
好,很好,非常好!他紧捏手指,“你应该知道本王的习惯,晚饭之前,将这间房彻底打扫干净。”
自夜铭熙走后,她便开始打扫房间,直到确信房间的每个角落都变得纤尘不染,才缓缓松了口气。她不能让夜铭熙流露出哪怕一丝的挑剔,他还没有明确说过要她留下来,她不能连唯一的一次机会都丢掉。
现在剩下的,便只有等了。
“王爷!”门外,传来一道参拜的声音,是夜铭熙回府了。
她回过神来,将一只花瓶迅速摆在书架里角,果真,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在门口停止,随即,随着房门吱呀一声,一道身影缓缓迈了进来。
慌忙跪在地上,“奴婢拜见王爷。”
夜铭熙未看她一眼,而是负手打量着整个书房。只见整个房间都已被打扫的干净敞亮,书卷与纸砚整齐地被规整在书桌左上角,他正在浏览的《子书》规规矩矩地摆在书桌最中央,掀开的那页上面插着一片细而长的柳叶便笺。
左上角、中央、柳叶,这些全都是他平日里的习惯。
书卷与纸砚必须放在左上角,浏览的书必须放在桌中央,以便于坐下便能看到,遇到过目难忘的书篇,不想以墨污书,便用一片柳叶做记。这些年来,他的这些习惯从来都未改,即便是下人们习惯性地将所有东西的位置都改动,他还是会习惯性地坐下来后将所有的位置都变回来。他以为他的这些习惯,除了离去的穆长风,便只有自己才知道。
七年了,她再未踏入过他的书房一步,可是他的习惯,她竟然全都记得?
“你倒是挺熟知本王的习惯么。”他坐下,拾起那片长长的柳叶在手中翻看。
她跪在地上,低着头回答,“以前曾熟知,现在,不熟了。”
不知道他是喜还是怒,亦不知他的习惯究竟变了还是没变,她回答得有些忐忑。
“那只花瓶里的花,是你换的?”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书架里角的一只花瓶上。
那里,之前一直都是黄色的菊,而现在,却变成了一串紫色的花。
一道人影遮在她的头顶,头顶上的声音带了一些怒意,“难道,你不知道本王最讨厌的就是紫色?”
她的身子一颤,却据实以答,“奴婢只是觉得,*虽傲,清香却扰,闻得时间久了会招致王爷的头痛,而这紫藤,却有止痛祛风通络之效,故而斗胆自行换之。”
止痛祛风么,他一愣,随即转身返回座位上,“你考虑得倒是周全。只是,既是刻意为之,又为何不摆在本王的书桌上,这样本王不是更容易发现么?”
“将花瓶摆在书桌上,会破坏了书房的景致,”她神色若然,“更何况,奴婢也并非为刻意讨好王爷而为之,又何必让王爷更容易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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