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道初到苏州时进建筑工地帮工,吃的都是大锅饭,一口锅里煮几十人吃的饭,能煮熟有些油盐味道已经算是大功德,幸好李云道在昆仑山上是生活在喇嘛寺中,口味相对清淡,也没什么不适。后来到了秦家,小保姆凤凰做的菜也是清淡口味,李云道自然不会觉得不适。可是今儿尝到正宗的苏帮菜,李云道不禁微微皱眉——作为淮杨菜系中四大菜系之一,大多口味偏甜,李大刁民终于感到有所不适。不过今儿一桌子的菜,从松鼠桂鱼到碧螺虾仁,再到姑苏酱鸭,都是出自城里松鹤楼的大师傅之手,为这,松鹤楼的后台老板还亲自开车将大师傅送来了会所,这当中有心人的安排不可谓不称心如意。
酒是三十年的茅台,秦老爷子和三个义子的酒量都非常不错,前者是天生好酒量外加一身酒胆,后三者都是在体制内的酒桌上练出来的酒量,唯有李大刁民才三杯下腹,两颊便已经两团酡红。男人的酒桌,酒过三旬,话题便离不开女人,不过当着老爷子的面,毛忠群三人都不好太过份,但三人轮流讲些体制内的荤段子,放在这酒桌上倒也调剂气氛的绝佳良品。李云道喝了酒以后话更少,主要是循着老太爷那句“少说多听”,况且他对体制内的东西并不熟悉,但很自然地为四人斟酒,话题中间偶尔插上两句恰到好处的点评,倒也没有在酒桌上失了分寸。
不过,李云道看得出来,毛忠群喝酒只敢喝一半,似乎有些话想讲,但找不到机会。终于,酒至一半,这个四十出头已经混到副厅级的男人忍不住了:“老师,前段时间犯的错误,我还得向您老人家主动认个错,这事主要还是怪我太优柔寡断。”
老爷子放下刚刚举到一半的酒杯,点了点头:“我正等你跟我提这件事,说起来,这个错误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完全可以一抹即过,再往大了说,指不定在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绊脚石。记不记得你高中毕业去南大读书时我跟你说过什么?”
毛忠群连忙点头:“记得,当然记得。当时是在南大的老校门门口,那时候的门头没有现在这样儿的,老师您当时送给我一句话,‘一念错,便觉百行皆非,防之当如渡海之浮囊,勿容一针之罅漏’。”
李云道轻轻接道:“万善全,始得一生无愧,修之当如凌云宝树,须假众木以撑持。”
老爷子很欣赏地看了李云道一眼,转向毛忠群:“忠群,当年我只送你半句,还有下半句,就是刚刚云道说的,‘万善全,始得一生无愧,修之当如凌云宝树,须假众木以撑持’,本想等你升至正厅级再送你这下半句,现在想来,你犯下错,我这个当老师的也有责任。”
“都是我的错,老师您别这么说!”毛忠群一脸歉疚,他也知道,在前不久发生的那件事上,老爷子没少动用手头的资源为他擦屁股,不然他现在这个省委组织部秘书长的位置不可能坐得这么舒坦安稳。
“现在你如何处置那个女孩子了?之南那边你又是如何处置的?”老爷子不紧不忙,但问的问题都在点子上。
房间里空调开得很足,但毛忠群的额头上仍旧冷汗淋漓:“我已经跟之南坦白了这件事,之南生了两个礼拜的气,但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她也知道我的xing格,只表示处理好了那边就全当没有发生过。至于小彤那边,还真有些棘手,主要是小彤怀了我的孩子。”
老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正sè道:“幸好你没有做出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如果真做了,往后就不要踏入我秦家一步,也不要在人前称我为老师了!”
毛忠群惊出一身冷汗,老爷子过了六十后一般不太给人脸sè看,今天突然甩下脸子,惹得王延明和林一一两人都噤若寒蝉。
“千错万错,孩子是没错的,所以孩子是一定要生下来的,不然你毛忠群枉为人父,甚至连做一个男人都不配。至于之南那边,适当的时候,我会让潇潇母亲劝劝她。但是有一个原则,往后就是偷吃也要把嘴巴擦干净了,没本事擦干净就管好你裤裆里的玩意儿。”
毛忠群又连连称是,这件事之前已经在政敌面前落下了话柄,甚至已经有人拿这把刀捅到了他的直系领导那儿,所幸的是他的直属领导跟秦老爷子也颇有渊源,这才压下了这件事暂且不提,如果真要被人拿了话柄,虽谈不上双规落马,但起码在今后的仁途上会有所阻碍。
“你们两个也是,要好自为之!”老爷子又扫了一眼生怕殃及池鱼的王延明和林一一。这三人自幼就得秦老爷子资助,老爷子也视他们如同自家子侄,管教也颇为严厉,就算是上了大学,三人也都有被老爷子吊起来抽鞭子的不堪经历,所以这三人丝毫不怀疑,一旦真犯下什么大错儿,老爷子指不定再上演一回鞭笞大戏。
毛忠群今儿从一开始心里就在犯嘀咕,所幸的是,千求万求,终于求得老爷子没有当场翻脸,加上李云道在场刻意缓和桌上的气氛,最终还是给毛忠群留了几份面子。等老爷子脸上再次露出浅笑时,毛忠群才在桌下轻轻踢了李云道一脚,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两人相视而笑。老爷子看在眼里,不动声sè,他刚刚就是想给李云道一个机会,人情人情嘛,不来不往,哪来的加深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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