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却是不同以往,是她独自一人来的,没有哪怕一个随从。
虽说这位公主殿下没有正式的职位,更没有实权,却终究是崇祯皇帝的义妹,怎么说能算得上是半个君上了。
张启阳赶紧起身,赤着双脚给她见了个礼。
金丝雀和李安宁也没有想到公主会漏夜踏雨而来,赶紧搬来行军木凳给她坐了。
“张侍讲无需多礼。”安宁公主神态和蔼面带微笑,看了看张启阳小腿儿的那道疤痕,说道:“张侍讲腿上的这道疤,是在京城突围之际,为保太子才落下的吧。”
“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如今这局面,如张侍讲这般一片赤诚的忠贞之臣已入凤毛麟角,得亏先皇慧眼,早早就看出张侍讲的只手挽狂澜的孤忠之臣,这才赋予托孤托国之重,将太子与我等托付给了李侍讲。”
安宁公主不断的念叨着张启阳的好处,反反复复也就是那么几句话,“忠贞之臣”“大明砥柱”之类的言辞虽然动听感人,却没有任何实质意义。
这大半夜的,还下着雨,你好歹也是个公主的身份,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个废话?肯定不是。
张启阳已经猜到了安宁公主的目的:不是就因为我杀了你的姨丈太康伯嘛!上一次我杀曹欣直的时候,是太子出面的。这一次换成你这个公主了。
你这分明就是在等着我主动承认错误,然后再不轻不重的“斥责”几句,好给大家一个台阶下。
张启阳当然不会对安宁公主认错,因为干掉太康伯这个事情本就没有什么对错可言,一切都是为了以大局为重,何错之有?
“太康伯食我大明俸禄,却做威做福地方之事,下面的百姓早已怨声载道。”
说话之间,张启阳朝着金丝雀打了个眼色,金丝雀顿时心领神会,马上取出刚刚写好的一封书信交给张启阳,小声说道:“这是闯贼将军刘宗敏写给刘永贵的书信,他早已私通闯贼。”
在上一次的“曹欣直事件”当中,就是金丝雀鼓捣出了这么一封类似的书信,给曹老先生扣了个“暗结闯贼”的大帽子,这一次不过是有样学样故技重施罢了。
可惜的是,这份证据实在是太糟糕了:刘宗敏在这一带活动的时候是在一年多之前,但这份书信明显墨迹未干,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一两年前写出来的。
安宁公主又不是傻子,当然能看出这封被张启阳视为证据的书信分明就是刚刚才写好的。
但她却一点都不在意,就好像没有看到沾染在手指上的墨迹,继续面带微笑的说道:“太康伯倚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在地方上欺诈乡民巧取豪夺,早已弄的民怨沸腾,他的斑斑劣迹早就听说过。先皇在的时候就严词申斥过他,只是碍于母后的面子没有剥他的爵位,还指望他能够幡然醒悟痛改前非,想不到他今天私结闯贼,这次为国锄奸,也是忠义之举。”
那封作为“私通闯贼”铁证的书信明明就是假的,但安宁公主却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完全肯定了张启阳的所作所为,这是什么意思?
张启阳很快就明白了,安宁公主此次前来不是为了太康伯的事儿。
“近日来,张侍讲从雷霆手段,沿途震慑那些个三心二意的士绅豪富,虽有些风言风语,我与太子却最能理解张侍讲的良苦用心。
各地士绅惯于巧取豪夺,兼并土地欺诈乡民,与地方官沆瀣一气,弄的民怨滔天,张侍讲将之屠灭,也是为了明正典刑。
他们的粮米财帛为张侍讲所取,虽然有些个目光短浅之辈说是残暴之举,但我等却知这是为了复国大业。
一来是那些个士绅豪富自作孽,再者也是为了我毅勇军的补给。
张侍讲每多弄来一粒米,我毅勇军将士就能多食一颗,恢复我祖宗基业的机会就多了一分,我大明的气运也就长了一分。
从离开小吴庄算起,当时不过两千余兵,不足三万之民,现如今,张侍讲一路披荆斩棘,收拢起来的民众已有六万之众,更有战兵四千余。若不是张侍讲行霹雳手段,怎么会有今日的壮大?
我大明光复的希望就在毅勇军将士的qiāng尖之上,只要是为了毅勇军,无论张侍讲做了什么,都是为国为民的忠义之举,任何人不得指摘!”
这一路走来,不停的抢掠地方士绅和豪门大族,而且做的非常彻底,杀人放火斩草除根,就算用“暴行”来形容也不算过分。
就为了这个事情,张启阳和那几位太子近臣吵的不可开交就差直接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了。
士绅地主是天下的根本,历朝历代都不敢和他们做对,结果就是土地兼并一日甚于一日,贫富悬殊越来越大,到了最后,活不下的老百姓肯定会揭竿而起,王朝更替的局面也就出现了。
就在今天早上,许文才等人还在为这个事情和张启阳弄了个“不欢而散”,怎么到了晚上风向就变了呢?
安宁公主不仅肯定了张启阳的所作所为,还接受那份假的不能再假的书信,甚至帮着张启阳找到了合理的解释,这个变化也忒快了吧?
肯定还有别的事情,而且是很大很大的事儿,要不然安宁公主不会有这个态度。
张启阳已经想通了,只是不想首先揭破,而是等着安宁公主首先把话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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