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越来三日了,在范进学院也有所耳闻:“难道那倭瓜真要纳妾?”
“明日他要娶按察使的外甥女,你姐哭喊都没用,这哪里会是偏房,一旦那痴线进了门,凭你爹杀猪的身份,怎么和按察使……”
胡家娘子失声痛哭,唠唠叨叨个没完。
“好啊,你早知道这事,竟然还给他送牛鞭,脑子进……”
胡排又意识到这是爹。
不过胡屠夫还是因心虚而吓得乞乞缩缩,身子一栽歪,咚地一声响,五大三粗的身躯,将整个灶台一角塞得满满的。
看他这副样子,如果胡子涵还是胡子涵,他早上去踹上一脚了。
胡家娘子的哭声顿时停止了,她忽然觉得这个儿子大变,她不敢直视,只用眼角斜瞄,身形样貌和自己的儿子一点不差。
只不过原来那个儿子虽然也二棒子,拿把杀猪刀到处唰唰唰,但远没这么聪明。
胡排见她眼神躲躲闪闪,掀开衣服露出了后背:“呶,瞧你两口子干的好事。”
后背上三寸余长的伤疤。
胡排出生那天,胡屠夫惊喜失常,一脚把竹排踏歪了,差点把娘俩掀进了水里,锋利的竹排边缘,在后背上给留下了记号。
胡家娘子终于确信,这的确是自己的儿子,她急忙往灶膛填了一把干木柴,飞速跑到灶台后,把胡屠夫从角落里扶了起来。
以前都是胡屠夫把儿子教训的一无是处,如今反过来了。
他刚一起来就觉得脸上挂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将军肚上猪鬃浓毛起起伏伏:“男人发达了,谁没个三妻……”
啪地一声响,土灶台被胡排砸豁了一大块。
灶膛火苗顺着缝隙,如剑一般窜了出来,胡屠夫将军肚上猪鬃浓毛,刺啦一声焦了,吓得庞大的身躯咕咚一声,又跌进了灶台角落里。
胡排忽然发觉自己反应过激了。
这是明朝,士大夫悠哉悠哉,有事溜溜腿,没事斗斗嘴,像弘治那样守着一个老婆,如果他不是皇帝,铁定是笑话。
不过这胡屠夫竟然成了自己这一世的亲爹,他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了。
明朝的生猪行市,本来跟他无关。但他既然来了,如果跟胡屠夫一个德性,那还不如直接撞墙。
凭范进的德性,也指望不上他,但胡排要确保他不能给自己添乱。
因为姐姐胡梅,范进也是后方的重要一员,他既然有了外心,所以胡排一定要收拾他。
胡排觉得和胡屠夫夫妇没法交流,但他们的舔犊之情很浓。
他想道歉,但他又觉得原来那个胡排,拿着一把杀猪刀,到处唰唰唰,如果不是脑袋有点问题,一定十足的二棒子。
哎,算了,家里不冒点烟火,能叫家吗?
关键是范进,收拾了他,家里一切都好办了,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胡排看了锅里一眼:“能不能吃?”
他语气一下子好了,胡屠夫刚从地上爬起来,顿时愣住了。
胡家娘子瞪了一眼:“还不赶紧叉肉?”
“凹,能能能!”胡屠夫急忙放下手里的铁舀子,换了一把铁叉子。
胡家娘子飞速准备了一个黑陶大碗。
一块拳头大的牛肉,被胡屠夫精挑细选出来,叉进了碗里。
这么大块的牛肉蛋子,胡排还是第一次尝试。
哎呀,亲爹就是不一样,忍受了范进半年艰苦朴素,一回来就是明朝的牛肉!
胡排刚要去端碗,却被胡家娘子一把把手拿开了。
她没有说话,拿着扇灶火的扇子,呼哧呼哧将热气扇跑。
接着她用手贴住碗壁试了试温度,急忙放下扇子,双手递了上来。
胡排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前世胡子涵的爹妈,放猪式教养,从来没对自己这么好过。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竭力转眼珠子,可眼泪却转道鼻孔流了出来。
他假意一哆嗦,假借鼻塞打喷嚏,抬起袖子,一把抹了鼻子。
牛肉可是好东西啊!
煮熟的一斤要七八十,一般人根本舍不得吃。
胡排本来想大快朵颐,可是嘴里的牛肉嚼起来犹如橡胶皮筋,而且还有一股浓重的草膻味,嚼在嘴里,就像沾了血的一团野草。
前世胡子涵没少去西餐厅,牛肉又香又嫩入口即化,根本不是这嚼头,更不是这味啊?
难道是丁屠夫造假,把大明的牛肉搞成了这样?
胡屠夫见胡排愁眉苦脸,顿时埋怨胡家娘子:“阿排他娘,牛肉筋多难烂,要大火猛烀,瞧你这蜡烛火苗,三天也烀不熟。”
胡家娘子急忙往灶膛里添加细绒干草,一边扇扇子一边埋怨:“瞧你西湖扒差的性子,这么重的草膻味,怎么不放大盐?”
“哎,这个怪我。”胡屠夫急忙拿起了盐罐。
这么重的盐,胡排觉得像极了前世藏民制牛肉干的方法。
“哎,别别别,这么大盐下去,还怎么吃?”胡排急忙制止了胡屠夫倒盐。
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连口肉也吃不上,胡屠夫连连自责:“我忘了要点作料回来。”
胡家娘子瞪了一眼:“那还不快去?”
胡屠夫眼神躲躲闪闪,见胡排被熏得几乎吐了,只好挪动了脚步。
前世牛肉作料挺贵的,这大明牛肉卖不出去,作料应该便宜,丁屠夫不会吝啬。
不过胡排想起胡屠夫赊肉时的表情,急忙伸手拦住:“算了,算了,这原生态的牛肉,没有任何添加剂,天然健康,适应适应就过来了。”
胡屠夫两口闻言,眼神像是在看稀奇动物。
原生态和添加剂,这是前世的概念,胡排顿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急忙掩饰:“总不能老麻烦丁家,有肉吃就好,总比清汤寡水强多了,还是亲爹亲娘会疼人。”
这话两口子都爱听。
夫妻俩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胡排,第一次觉得没白养这个儿子。
“你们爷俩说,我去后院铲些野葱。”胡家娘子整好了劈柴旺火,立即拿了把铲子,挎了竹篮子,推开后门上了后山。
胡家娘子铲野葱去了,胡屠夫本来也不愿再拉下脸去求人,于是继续拿着铁舀子抄肉。
前世的牛各种饲料,还不干活。而明朝的牛没饲料还要耕地,肉的品质,两者根本不是一个档次。胡子涵嘴里啪叽着嚼不烂的牛肉,想起胡屠夫夫妇的难处,也只好忍了。
以前的胡排愣头愣脑,可如今好像懂事了,胡屠夫心里美滋滋的:“阿排,这念了半年书,你怎么变得这么聪明?”
“嗯?”胡排强行咽了一口嚼不烂的牛肉,“你儿子越傻你越高兴?”
“哎,没没没,爹不是那意思。”胡屠夫面带笑容,“爹是说,凭你这副聪明,考个……”
“哎呀,原来真是范学道,失敬,失敬!”丁家娘子的嗓门很高,好像是故意为之。
吆嗨,说曹操曹操到,正准备收拾你呢!
胡排放下大碗,跑到院中,一把从砧板上抄起了杀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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