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梓期,我走了。”
我将原本抚在他衣袂的手缩了回来,退于袖内,握成一个谁都能掰开的拳。
他的眼底突出了一片血丝,鼻尖微微有些泛红。
我笑:“谢谢你,祁公子,我的醒梦一点都没有用掉,这一生,我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说到最后,我已被一灵官拉着走了数几米,排在如蛇身的长队之中,我想他一定还没来的及将听清我在说什么。我看着他身形一点点缩小,想起那日在忘川之上,我曾嘱咐过他若我提早雨落,麻烦照顾我母亲,就权当是他答应为做我的第二件事了,也不知他能否做到。
神鸟嘶鸣之翅挥动成大风,吹走了无数人的心,他们与祁梓期一样,站在那里,却只能眼睁睁送走自己在乎的人,往后再生都与他无关了,不免觉得有些凄凉。连续了十二天的天朗晴空,连续了十二天木牌上空空如也。
该来的,它来了。
于是记大朝时,一百五十三年,春,杨家之女杨沁卿气急攻心迁化没世,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故三十七年后,五月初时,第一次雨落成雨。
“五个了……三个……一个……”我数着前方的灵,从三十三到二十三个,再到一个。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站上转生台,随后再各个被一电闪雷鸣的漩涡吸了下去,连声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化成了至纯至圣的露水,滴滴入了凡尘。
“下一位,大朝杨姓女,杨沁卿。”一头顶黑色乌纱,身穿锦丝雕花官袍的灵官一手翻着册历,一手拿着拂尘敲了敲转生台上的青阶扶手,示意我赶紧站上去。最后一次回首,我想再看看我的朋友,可惜玉薇没有来,但见祁梓期满面焦灼站于那人身后,而那人却只是是有些蹙眉,一瞬不瞬地看向我。
我裸一只脚上青玉石阶,有些冰凉,入心的那种,再上一只时,便什么知觉都没有了,仅是感到身体轻盈,如梦朝屿窗边红花花瓣坠落时,飘啊飘啊……
起初身边尽是电闪雷鸣吓坏我也,不过后来便好了,从墨蓝,到深蓝,再到浅蓝,然后是白色,最后我看到了许多小点点,如芝麻般大小,直到慢慢地变大成为看得清楚的房屋、大树还有避雨回家的人。一恍惚,身边已经有许多“雨滴”了,都在极速下落,看不出他们表情,但是却能听到他们的惨叫,不能都说是惨叫罢,毕竟从我身边滑过的有些真的是在欢呼……反正就是什么都有,各各音色千奇百怪。
过了三十七年,沿国便是纪年一百九十年,话说回来还挺好奇这沿国三十七年后的样子。
我快要落下的地方是一个浸了染料的伞,它和别的伞不一样,别的伞都在动,它却是从我看见时就在那里,到了现在,我快要落下来了,它依然一动不动,静静地被一个人握在掌心。
地面上的土已尽数湿透,从中混含着青草味,之前还是人身的时候,在大朝每次下雨阿娘都会叮嘱我加衣,恨不得让我裹成个粽子。那时我极不爱下雨,不光是因每每下雨我会变成粽子,主要还是怕同砚席的那群孩子们嘲弄,说我是个灾星,不详的妖怪。
话说自出生起,我可就是个未曾见世人,名声就先大噪起来的人,息岸县孰不知一个叫杨沁卿的女娃娃,自出生那晚电闪雷鸣了一个多月,死了多少庄稼,害死了多少渔户?再后来,随着事时变迁,我与阿娘到了大朝,我的风光伟绩那叫一个快啊,屁颠儿屁颠儿也跟着了,故然到了这里不出三天,周围都在传我是个灾星。自然到了下雨天我会比以往安生许多,能不出门的话,就不出去了。
离地面越来越近了,那伞的纹路也越发清晰。
原来,上面印了一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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