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的目光终于都聚集到一直端坐诵经的老和尚身上。
只见他终于停止念诵,抬起他深沉无波的双眼再次看向我。我一路跪爬着,爬到他身边,乞求地看着他。他的眼里满是慈爱:“孩子,从血缘上说,段文昌确实是你的父亲!”
“花花,听到了吧,韩金生,你终于肯承认了,哈哈......”
我的眼里迸出泪来。
老和尚不以为意,语气怜惜:“只是,我和你的妈妈,淑云,我们从来都认为,你是我们的孩子,这三十多年,我日日夜夜记挂着你,我这样讲,你能明白吗?”
“嗯,我明白,可是,我的妈妈呢?”
“人们都说她死了,可我不相信,所以这些年,我把你托付给志华,我走遍了各地去找你妈妈,就是希望有一天,咱们一家三口能够团聚,可是这么多年我也没找到她,我累了,走不动了......”
“笑话,你是去找淑云吗?不是!你是个胆小鬼,我看你是在躲我吧。你害死了她,你害怕我找你算账,这么多年,只能东躲西藏苟且偷生......”
从大殿转出来的几个圣徒,有男有女,他们默默地走过,其中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人群中突然蹿出来,扑到我面前:“哗哗......哗哗......”是傻笑着的央金。
段文昌又支使二王:“去,把这个疯女人给赶走。”
老和尚父亲看了央金两眼,脸色慢慢变了,他猛地支起身子:“淑云......”
老爸闻言,拨开二王,扶住央金的肩,上下打量了许久,脸上的表情悲喜交集:“淑云,你没有死......”
央金被老爸抓得显然很疼,她啊啊地挥着手,象是受了惊吓,头一低从老爸的臂下钻出来,又扑到我面前:“哗哗......”
我终于明白,她叫的是“花花。”
我迟疑着问:“你是我的妈妈吗?”
“嗯。”她重重点头。
她的眼神有些呆滞,却满含着欣喜与慈祥。她伸出手,细细地抚摸我,象在抚摸一块珍宝。我没有动,任由她抚摸,两行泪无声地流了出来。她轻轻地替我擦去,含糊地用普通话说:“花花,莫哭......”
显然,她已经不记得在场的任何人,在她的眼里,只有我,她只认得我。
老谢久等我不回,又转过大殿来找我。在他身后,发现央金走丢的几个藏民也拐了回来寻她,见她拥着我呆立,连忙上前,嘴里呜哩呜啦地说了几句,拉着她就要走。其中一个略懂得汉语,见我死抓着她不放,用生硬的汉语说:“她是个疯子子,疯子。”
“她是我妈妈。”
“她是个傻子,疯子。”
央金只抱着我不松手:“花花......”
“三儿,大姐晕倒了。”披头散发神色凄厉的二姐掐着大姐的人中瘫坐在地大呼小叫。
王瘦子和王瘦子过去,一人扛一个就往外走。
“你是淑云?”段文昌逼了过来,咬牙切齿地盯着央金。
段文昌的逼问和我紧握不放的手,令央金眼里露出恐惧,她猛地捂住脸:“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我松了手,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迅速地跟着那几个藏民转过大殿,消失不见。段文昌和养父一起追了过去。叫晓光的年轻男人和那个藏族同伴也追着他们走了。
瞬间院子里空荡一片,眼前只有雪花轻轻飘落。
“她是我妈妈吗?”我问面前的老和尚父亲。
“是的,她是,她还活着,很好,很好。”他的目光平静、温暖。
“我知道她在哪,我会找到她的。”
“好孩子,你看这天多大,山多高,佛祖保佑。”
“佛祖在哪儿?”
他缓缓地看了看四周:“佛祖无处不在......”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又闭上眼,嘴唇微动,念诵道:“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世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原解如来真实义如是我防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大归依光明云大赞叹光明云放如是等不可说......”
我不由得双手合十端坐于地。
诵经声如天籁之音,在落雪的天空回荡,又渐渐悄无声息。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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