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元楼一张开眼睛,对上一张张皆是带着烧灼痕迹的脸和一张毫无变化的面具,虽然明知道该讲正事,还是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哎呀,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们这样……”他笑着调侃道,那笑声沙哑得像是磨着沙子,在场却无人露出在意的表情来。“若是这诅咒没法解除,咱们一族是不是要团灭在这儿了?”
“不好意思,你长这么大,真的知道死字怎么写吗?”唐云机嘲讽道。
“团灭不团灭的我不知道,但我的头好像又被烧断了……”逸凌霄苦恼的摸了摸自己再次断开的脖颈,小声嘀咕道。他可不想再受那两个手黑丫头的折磨了啊。
“我才不想就这么死掉呢。”陆摇光十分沮丧的说道。“我还有好多事都没做过。”
“就是啊,虽然偶尔体验一回死亡的感觉也不错。”姜橙子从怀里摸出一面小镜子,打量着自己烧得漆黑的小半张脸庞,她完整的脸颊仍然莹白如雪,但和那片漆黑的皮肉互相映衬,就显得分外可怕了,于她而言,的确是十分新奇的体验啊。
“不过可别说。”逸凌霄对着怀里的人形焦炭玩笑道。“你这个样子,看起来还挺好吃的。”
元楼:“都烤焦了,哪里好吃了!你这么不挑剔的吗?”
那边陆摇光开始跟好朋友嘀嘀咕咕:“他们为什么这么熟练啊,难道是吃过人?”
晏锦帆回答:“你不要想了,人又不好吃。”
“诶,阿锦你也吃过吗?”
“吃过啊,不过人类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烦心事,吃起来就跟那块碳一样乏味,是苦的。”晏锦帆点了点自己饱满的嘴唇,随口笑道:“我的建议是,你养一个只想着你、只看着你的人来尝尝,多解锁一些吃的地点,那就别有一番风味啦~”
陆摇光:“……”为啥感觉这句话那么微妙?
唐云机:“……”为啥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开车???
“好啦,说正事。”他不得不出声提醒。“说吧,诅咒是怎么回事?”
反正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元楼也不讲什么恶龙勇者了,直接把御天邪武的诅咒说了出来。其实当初,他不过是转移了罗喉身上的诅咒,而在罗喉死后,诅咒自然解除,也就没他什么事了,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武君居然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反复折腾了三次!
“所以说,其实只要罗喉死了,就没这个诅咒啦?”裴岚飘在唐云机背后,总结道。
“那不是挺容易嘛,我们去把他杀掉吧。”陆摇光毫不犹豫的接口道,只等他一句话,便要起身行动了。
元楼哈哈笑了几声,抬起枯木般的手指,碰了碰她的手。“你想杀他,哪有那么容易啊。”
“要是你想要他的命,又能有多难?”逸凌霄反问道,随手在他手臂上拍了拍,谁知道只听咔的一声,那截烧焦的手臂就顺着他的力道直接掉了下来。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我的天啦……”元楼又笑了。“不行不行,这样也太糟糕了。”
他这样说着,原地忽然起了一阵风,将那具焦炭包裹在其中,等到夜风散去,落在原地的,却是一只被烧得漆黑的鸟儿,几乎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只知道不断有火星在它身上亮起,引起点点火花。
“这样就舒服多了。”那鸟儿口吐人声,正是元楼。“其实,解除诅咒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我们得搞到御天邪武的身体的一部分,只要有一样给我,我就能将诅咒反噬他本身啦。”
“听起来很容易啊。”裴岚疑惑道。“你为什么自己不去做呢?”
元楼只是望着她,并不言语。他所在意的,哪里是这个诅咒,而是罗喉最终,到底能不能得到解脱。他要面对的,无论是天都、月族,还是天下封刀,总是要他自己面对,旁人又何必插手呢?因此,多年来他除了重新寻了地方一人独居以外,干脆都没去打听天都发生了什么。
“就当我想多体会一下死亡的感觉吧。”他懒洋洋的说道。“毫无波澜的永生,真是无趣啊——”
他都这么说了,裴岚也就不再多说了。虽然外人看不出来,他们自己却是知道的——实际上,元楼才是他们当中最年长的那个啊。
“可是,诅咒很痛啊。”陆摇光抽了抽鼻子,若只是一时的烧灼,或许还能忍受,但这根本是有一把大火在她身上徘徊不去,还不能反抗,这叫人如何能忍受嘛。“哪有人会喜欢痛苦的,我真不明白。”
她一边说,一边也变回了原形——一只翅膀被烧得破破烂烂的蝴蝶,但她轻轻一扇翅膀,仍是乘风而起,在空中盘桓了一周,随后落在了宵的肩头,不知道同她的伴侣说了什么,宵便径直转过身,带着她走了。
“她不会是去找武君麻烦了吧?”
“去也没关系,就她的那点武力,本来也做不了什么。”晏锦帆一边说道,一边思索。“这么说起来,罗喉还不知道,他一靠近你,诅咒便会加剧,总得让他知道才行,也得问问他,御天邪武还没有尸骨留下来吧。”
“可别,我知道其中一样,怕他直接杀上门去,何苦多造杀孽。”元楼无奈的说道。“御天邪武的骨头打了一把刀,在天下封刀,至少能肯定这个。”
“天下封刀?”姜橙子一听就愣住了。“我怎么好像听到过这个……”
“因为我告诉过你啊。”又是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姜橙子先是一愣,随后心绪起伏,转过身去——天刀笑剑钝几步跨到她面前,忽而抬起手,去抚摸她烧伤至溃烂的脸庞:“怎么会这样?我们都御天邪武的诅咒随着武君第一次死亡而解决了,但原来在你们这里……”
他生怕碰痛了她,并未真正触碰到她的伤口,只是肃容道:“我去问二哥要影神刀!”说完又急匆匆的走了。剩下一个姜橙子原本还有些迷糊,望着他的背影,不明白已经返回诗意天城的他怎么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但忽而歪着头说道:“……这么说,这件事算是解决啦?”
其他人面面相觑,元楼严肃的说道:“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云机,你赶紧交代,其实你也养了孩子的吧!”
“笑话。”唐云机指了指提着灯的裴岚。“这个玩意儿难道不是我养大的?”
裴岚:“……”什么叫这个玩意儿啦!云机你的父爱呢!
“岚岚早就成年了,这么多年,你不会一个都没养吧。”元楼才不信呢。“别小气嘛,你看我们养过的人都到齐了啊!”
说着他自己就忍不住沉思了一下:为什么所有人养大的孩子都变成了寿数冗长的先天,苦境真是个奇怪的地方……所以他们一族的不老不死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啊?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唐云机昂着头,铿锵有力的回答道。“我可不像你们,会在这种事情上花费心力!”
然后陆摇光就被宵捧在手心里带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高挑貌美的年轻姑娘。魔女重新从蝴蝶化为人形,兴致盎然的朝着好朋友叫道:“岚岚,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她从宵怀里接过一个花盆,跑到裴岚面前,把其中的茁壮生长的植物展示给她看——那是一盆精神抖擞的昙花,细长的花枝上已经长出了小小的白软的花苞,只待日后开放了。
“和你是不是有点像啊。”她拉住了幽魂透明的手指,笑着说道。“先暂时寄身在这里,我们再给你重塑身体吧。”
“好啊。”裴岚朝她灿烂一笑,抬脚便往花盆里走去,只见荧光一闪,她已化为小小的一个,在花盆边坐了下来。
“哇,好可爱哦。”陆摇光拿手指戳了戳她,随后又抬起头对唐云机说道:“对了云机,这个姑娘说她要见你,我就带她过来了。你是认识她的吧?”
唐云机:“……”他难道还能说不认识?
玉秋风倒是落落大方,朝着一群陌生人含笑点点头,便拎着裙子来到唐云机身边,仰起脸来注视着他藏在面具后的双眼:“我还有些话想要对你说,你能赏脸听一听么?”
“……跟我来吧。”
他们到一边说话去了,朋友们虽然没敢当面跟上去,但一点不妨碍他们隔得远远的窃窃私语:“云机当场打脸啊……元楼,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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