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九年,二月初八。
宜嫁娶宜出行宜纳采,万事皆宜。
高悬苍穹的烈日终结了这半月来的连绵阴雨,王都平阳焕然一新,往日躲在屋内怕沾湿了鞋不愿出门的人,也都稀稀拉拉地涌了出来。细雨冲刷干净的青石板大街上,吆喝声,叫卖声响成一片,热热闹闹好不快活,人人脸上都溢着灿烂舒意的笑容。
但此时此刻,隆平客栈看门引客的店小二却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店小二身穿灰褐色的短布襟儿,虽不名贵倒也干净体面,只见他拧了眉头,满脸嫌恶地赶着客栈门口脏兮兮的小乞丐儿,嘴中止不住地反复斥骂。
“滚!滚远点儿!”
“真是晦气!别扫了我们客人的兴儿头。”
小乞丐约莫十五六岁,身形瘦小,脸上黑灰黑灰地瞧不清面目,头发脏地纠结成块儿,身上的衣服全是补丁没一个整面儿,约莫是数十天未好好洗澡,全身上下还带着一股子异味,也难怪店小二拼了命地要赶他出去,若是让他倒了客人的胃口,可不得被严厉的掌柜逮了狠狠骂。
但这小乞丐也是奇怪,被店小二推搡地往后趔趄了两步,面上却是不急不恼,只顺着店小二的意思往后又走了几步,这才停下来。
小乞丐朝着店小二作揖道歉,眼睛明亮地像是光滑润泽的黑珍珠,还漾着盈盈笑意。他咧嘴亮出一口白牙,低声告歉:“小哥哥说的是,不想扰了你们的生意,只讨碗水喝,马上就走。”
店小二虽赶人时怒气冲冲,也是怕被这乞丐缠上,见着小乞丐不像其他粗鲁莽撞的乞丐一样急哄哄地上前反倒是后退了几步,倒也泄了气。穷苦人出身大都吃过苦头,见小乞丐衣衫褴褛的样子还生了丝恻隐之心。
店小二再说不出赶人的话,犹豫片刻便向小乞丐小声道:“那你站边上,我悄悄给你端碗水,可千万不能被掌柜的瞧见……”
店小二话音未落,便听到耳边响起熟悉的,重重的咳嗽声。店小二转头便见到掌柜那张严厉凝肃的国字脸,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很快就胀成了猪肝色。
掌柜四十上下的年纪,面上布满细纹,耳鬓染霜,一看就是经过不少风雨,颇有阅历之人。他细细地打量着门口的小乞丐,小乞丐脸上仍是带着笑,并未因掌柜锐利的目光有丝毫胆怯。
掌柜淡声问道:“怎么回事啊?吵吵闹闹的。”
店小二动了助人的心思,见着掌柜便心虚发慌,现下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紧张时,小乞丐朝着掌柜的作揖,开口解围道:“掌柜的莫怪,我奔波数日口中干渴,望讨碗水喝。”
声音郎朗,如玉铃轻响。
掌柜眉头轻蹙,眼神中含着几分深思,开口朝店小二吩咐道:“去厨房,给他倒碗热鸡汤。”
店小二听到这话,面露诧异,心想这抠门儿的掌柜何时大方起来了,但也不敢再多言,转身就去了厨房。
听闻有鸡汤,小乞丐儿脏兮兮的脸倒是看不出什么,只微微翘起的嘴角泄了心底的欢喜。
掌柜将小乞丐的神色变化瞧在眼里,心笑了声,叹小乞丐虽是胆量不凡,但到底年纪尚小,喜怒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藏也藏不住。
掌柜不再管小乞丐,转身去柜台继续拨算盘,店小二很快就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出来递到了小乞丐的面前。鸡汤肉香四溢,汁色浓稠,小乞丐咽了咽口水,道了声谢后,才接过鸡汤自发坐到了客栈门口的台阶侧边上,喜滋滋地喝了起来。
客栈里头,客人们酒饱饭足,搁了碗筷,便打开话匣子开始七嘴八舌地闲谈起来。
一个商人打扮的人起了话头:“南边暴雨决堤,流民乱窜,现下生意可难做啊。”
坐在他身边的汉子笑着劝道:“王都治安严谨,流民都被挡在外面,兄台何不来王都做生意?”
掌柜地拨弄着算盘,深深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端坐在台阶上,正喜滋滋儿喝着鸡汤的小乞丐。
“王都内全是达官贵人,哪里有我们商人的立足之地!”当地一声!邻桌的商人将茶杯重重地落在桌上,颇为气愤。
一身穿布衣长衫的秀才狐疑地开口:“说到贵人,我倒想起今日是那圣上六子昊王爷和刑部尚书长女的大喜之日,为何不见大的动静?”
那汉子朝着秀才解释道:“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这桩婚事虽是皇上所赐,但两方可都是不情不愿。毕竟那刑部尚书属意太子殿下,昊王爷……”
听到这种大八卦,商人也按奈不住好奇心,急声问道:“昊王爷怎么了?”
汉子卖够了关子,见众人都竖起耳朵,才心满意足地接了下去:“昊王爷虽才德兼备,又是王都内排首位的美男子,但这继承皇位的人到底还是太子。且我听说昊王爷的心上人本是莫氏二小姐——莫子娴。”
秀才听到这个名字,大吃一惊:“莫子娴?可是那个和户部尚书长女谢栖梧并称‘国色双姝’的那位?”
汉子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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