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璃迟疑的看着沈妩,沉吟半晌,才道:“想必你应知道,我前些日子受了点伤。”
“我听涵儿说了,她说你在踢毽子的时候不小心摔到了。”沈妩颔首。
她本是想叫上涵儿悦儿一同去顾府探望,可涵儿说什么也不让她们去,只说她们去了会影响锦儿养伤。
想到涵儿支支吾吾,似乎在拼命掩饰什么的模样,沈妩眼眸微动,蹙眉问道:“锦儿,你并非是意外受伤对吗?”
顾锦璃抿唇,轻点了一下头。
“的确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想要我的命,或者说想要晋大夫的命。”
沈妩瞳孔一缩,瞬间想明白了其中利害,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有人不想让你救治哥哥?”
“是。”顾锦璃凝眸,低低应了一声。
她不想让沈妩担心自责,可如果她与温凉的猜测没错,那沈染的落马便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害。
他们一击不成,很有可能会有下一次,还是早做防备的好。
沈妩的面容上泛出一抹脆弱的苍白色,她眸中染着点点惊恐,纤细的身子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着。
她又想到了哥哥刚从马背上坠落被人抬回承恩侯府时的模样,他满身是血,双眸紧闭,无论她怎么喊他,他都不肯睁眼。
原以为这一切都是意外,可现在看来,马场惊马很有可能是某些势力针对承恩侯府的一次阴谋。
她环抱双臂,越想越后怕。
如果哥哥的身手再差一点点,如果马蹄落下的位置再偏一点点,哥哥很有可能就再也无法睁眼看她了。
她一直都知道京都不安稳,可她没想到在他们不知不觉间,竟已有无形的手伸向了他们。
而锦儿更是因为诊治哥哥而受到了牵连,她说的云淡风轻,可她一个弱女子面对歹人,该是何等的凶险。
“锦儿,对不起,是我们把你牵扯了进来……”沈妩簌簌落泪,眼中满是自责。
“其实……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可是我怕你和哥哥会尴尬,所以便一直装作不知情。
若是我早早与你挑明,若是我每日陪着你回府,可能就不会让你受伤了。”
沈妩掩面啜泣,她越想越怕,越想越后悔,身子宛若风中的娇花,无助颤抖。
“阿妩快别哭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以后我们多注意一些就是。
我与你说此事只是想让你提醒沈世子,你若是因此自责愧疚反是会让我难安啊!”
顾锦璃轻轻拍着她纤柔的后背,温声宽慰着她。
沈妩倚靠着顾锦璃的肩膀无声的啜泣了一会儿,待心绪平静才止住了眼泪,
她靠着顾锦璃的肩膀,她的肩明明与自己一般纤细,却会让人毫不怀疑相信和依赖。
“好了阿妩,快去净面吧,一会儿若是让沈世子看到你哭了,怕是会误会我男扮女装轻薄了你!”
顾锦璃是想逗她笑,沈妩却是僵硬的牵动了一下嘴角。
锦儿女扮男装,哥哥还能故作无视,可现在她恢复了女子打扮,不知道哥哥还能否稳住他的心……
当两人就这般出现在沈染面前时,沈染一时静默,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看向了沈妩,眸中尽是疑惑。
沈妩抿了抿唇,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干笑道:“哥哥,有件事说了你可能不信。
其实,晋大夫就是锦儿。”
沈染仍就那般看着她,眸中的疑虑一丝未少。
沈妩正想解释,顾锦璃却是开口打断了她,“抱歉沈世子,我一直以来都隐瞒了身份。
女子多有不便,所以我才女扮男装,可我现在实在不方便男装出行,所以还请沈世子别介意。”
沈染是个温润有礼的人,若是知道她因他受伤,怕是又会自责愧疚。
可她实在不擅长安抚别人,她刚刚安稳好阿妩,若是这兄妹两人一同对她感激涕零,她真的就无从应对了。
沈染眼中浮现了一抹惊慌,他连忙摇头,急切的道:“我怎么会介意,反是我……我才觉得抱歉。”
他没敢抬头看顾锦璃,只垂下眼睫低声解释着。
让她一个女孩子做到这种地步,该道歉是他才对。
见沈染如此,顾锦璃坦然一笑,云淡风轻的道:“沈世子不必介怀,对于医者来说,病患不分男女,所以沈世子千万不要觉得抱歉。”
沈染怔然的抬起头,眼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沈妩无奈扶额,不忍再看。
锦儿真是在无意中给了哥哥一记重击,听到喜欢的女孩子说“我根本没拿你当男子看待”,这应该是世上最残忍的拒绝了吧!
纤细的少女身着一件浅蓝色的长裙,鸦羽般的乌发上只插着一支白玉芙蓉簪,简单自然却更显得她清丽无双。
她半垂着头,侧颜清瘦精致,专注的眸光更为她增色不少。
沈染忽的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这番话也就只有她能说得出,不愧是他曾想结为好友的“晋大夫。”
压在他心头的郁郁突然一扫而空,心中暗藏的那丝遗憾和不甘亦随之烟消云散。
世间美景繁多,皓月星辰、朝阳晚霞,每一样都美的令人惊叹,可每一样又何曾被任何人所得?
有人在他短暂的人生中画下了一笔艳丽的色彩,留下了一份难以临摹的美景。
他如此幸运,还有何所求?
沈妩不知道哥哥在想什么,她只知道哥哥和锦儿之间不但没有她想象中的那种尴尬,反而还甚是坦然。
顾锦璃为沈染换好了药,笑着道:“沈世子的膝盖恢复的很好,等这三副药敷完,沈世子应便可以走路了。”
沈染望她一眼,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那日,晋大夫会来吗?”
顾锦璃点了点头,粉嫩的唇角微微扬起,笑容昳丽,“自然会!沈世子康复之日,我这个大夫岂有缺席之理?”
沈染弯唇而笑,轻轻颔首。
有她在,他会更安心。
“对了晋大夫,你之前曾与我说,待我伤势恢复想让我帮你做一件事,你不妨这便告诉我,也好让我提前准备。”
顾锦璃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
沈染闻后竟略有失望,“只是这般?
此事太过简单,就算普通朋友也会出手相助。
此事我会帮你,但不能算还你人情,你若还有何需要,可随时来找我。”
顾锦璃含笑摇头,“此事对沈世子来说也许简单,但我却无法做到。
世子能助我一臂之力,我已很是感激,怎还能再劳烦世子。”
“可是……”
见沈染仍蹙眉不展,似是不为她做点什么就愧疚难安,顾锦璃想了想,笑着道:“那不如这般,我想要开一间卖胭脂水粉的铺子,也想卖一些香料。
沈世子调香造诣甚高,届时我若是有何不懂,还请沈世子不吝赐教。”
“这是自然,这些都不过是一些小事,我随时都可以帮你。”沈染连忙应下。
她治好了他的腿伤,无异于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他也总要为她做点什么才好。
沈妩送顾锦璃离开,她侧眸看着顾锦璃,棕色的瞳孔泛出熠熠光泽,轻柔的唤了一声“锦儿。”
“嗯?怎么了?”顾锦璃侧过头,与沈妩四目相对。
“锦儿,温凉公子心仪的女子就是你,对吧?”
“啊?呃……这个……”
顾锦璃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一时语凝,不知该说什么。
沈妩却是抿嘴一乐,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来。
怪不得温凉公子那日对她甚是耐心,果然是借了锦儿的光。
哥哥输给了温凉公子,倒也不算可惜。
“锦儿,你瞒的可真够深的!”沈妩抿了抿嘴,埋怨道。
顾锦璃一时羞窘,只干笑两声,慌乱的错开话题,“阿妩,你发上的金簪好漂亮,可我记得你不是更喜欢玉簪吗?”
沈妩神色微僵。
她抬手摸了摸发间插着的那支累丝点翠金簪,触手冰冷。
她不喜欢金饰的艳丽华贵,所以多以玉簪挽发。
可那人说过,玉簪圆润,不若金簪锋利,无法给人致命一击。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多时,可她每每想起仍心有余悸,便特意戴上了金簪。
“没什么,就是心血来潮。”沈妩笑笑,随口答道。
反正事情已经过去,还是不要说出来让大家担心的好。
顾锦璃拒绝了沈妩相送,沈妩目送她的马车离开才又回到临风院。
沈染倚床而坐,目光落在床边瓷瓶中插着的那一支红梅。
听到响动,沈染抬头望向沈妩,目光清明睿智。
“阿妩,她今日为何突然坦明身份,我要听你说实话。”
沈妩轻叹一声,她知道自己瞒不了哥哥,便将事情一点一滴如实道来……
随着沈妩的讲述,沈染的眸色越来越深,那双时刻含着暖阳微光的眸子竟泛出刺骨的锋芒。
他没有说什么,只低低的垂着眸,袖下的手却紧紧握着。
他欠她的真是越来越多了……
……
顾府秋阳堂中。
“祖母,您唤孙儿有事?”
一看见李邺,李老夫人的那张老脸上就瞬间堆满了笑意。
“邺儿快来,祖母特意让人给你煲了鸡汤,快趁热喝。”
李邺谢过,捧着鸡汤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看着孙儿俊逸的姿容,李老夫人心中便是藏不住的欢喜和骄傲。
见李邺将鸡汤全部喝下,李老夫人才笑眯眯的道:“我听说你最近都读书到深夜,学业虽重要,但也要仔细身子。
若是累了便出去走走玩玩,磨刀还不误砍柴功呢!”
李邺颔首应下。
李老夫人看他一眼,笑着试探问道:“邺儿,你觉得顾府的兄弟姐妹都如何啊?”
李邺想了想,开口回道:“大表哥玉树临风文采斐然,想来也会在会试名列前茅。
二表哥虽话少沉默,却是个可靠之人。唯有三表弟,略略轻浮了些。”
李老夫人随耳一听,并不放在心上,而是笑问道:“那你觉得几位表妹呢?”
李邺微一蹙眉,不解的看着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也不藏着,径自问道:“你觉得你锦表妹如何?”
“祖母,您这是什么意思?”李邺一惊,祖母该不会在为他相看吧!
想到这个可能,李邺忙道:“祖母,孙儿对锦表妹没有男女之情,您可千万别为孙儿擅自做主!”
李老夫人一挑眉,“怎么,你没看上锦丫头?”
李邺抿唇,为了不让祖母乱牵红绳,只得如实道:“孙儿喜欢腹有诗书的女子,锦表妹虽贵为县主又相貌不俗,可孙儿不喜欢她。”
他的妻子应该气质如兰,饱读诗书,便如那人一般……
李老夫人正想劝他两句,钱妈妈突然走了进来,禀告道:“老夫人,碧竹院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李老夫人的八卦之心瞬间暴涨,忙开口问道。
“好像是有人要加害二夫人,灵毓县主动了怒,正在对院中的丫鬟婆子用大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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