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皇后只安静的喝着茶,没说什么,她知道顾锦璃是个有分寸的,不会无事招惹是非。
她这个皇后虽没有别的本事,总归不能让顾锦璃在宫里受委屈就是了。
御医很快赶到了,待看到屋里这架势,腿都差点软了。
陛下太后皇后都在,殿内气氛比三司会审还要严肃。
“去给她们两个看看。”蒋太后抬手吩咐道。
“是。”御医忙背着药箱起身,在看到蒋欣阮和温合宜的时候,险些笑喷。
现在的年轻小丫头可真淘气啊,玩什么不好非去玩马蜂窝。
御医抽动的嘴角,强忍的笑意都让蒋欣阮心绪难平。
她顾不上诊治,忙将那朵小红花拿给御医看,“御医,你看看这朵花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御医双手接过,放在鼻下嗅了嗅,摇头道:“这就是一朵普通的锦带花,并无特别之处啊。”
蒋欣阮又迫不及待的道:“那它可有吸引蜜蜂蝴蝶的特性?”
御医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如实回道:“锦带花会吸引蜜蜂蝴蝶来采撷花粉,与所有花草的特性都是一样的。”
“怎么会……”蒋欣阮和温合宜顿时怔住。
这时,一直未语的顾锦璃才慢悠悠的扬起嘴角,开口问道:“御医,也就是说,这朵锦带花并不会造成蜜蜂蝴蝶结群而来的现象是吗?”
“自然不会,莫说是锦带花,就算是香气浓烈的白兰花也不足以造成这种情况,但……”
蒋欣阮眼睛一亮,忙道:“但什么?”
“但人工调配的香料因气味繁杂,倒有可能造成灵毓县主所说的情况。”
这两人身上的脂粉香气十分浓郁,备不住就是哪种香粉刺激到了蜜蜂。
御医心里暗想,回家一定要提醒自己女儿,别把自己擦得太香了,女子也容易“招蜂引蝶”啊!
御医说完便开始帮蒋欣阮和温合宜查看伤处。
蒋欣阮和温合宜都默契的低下头,垂眸不语了。
建明帝同情的看了顾锦璃一眼,这孩子真倒霉。
不过随便给人家簪一朵花都能惹出这般的误会来,还好有他这个慈爱威严天下难寻的老父亲护着。
蒋太后不悦的扫了蒋欣阮她们一眼,事情没弄清楚就敢大张旗鼓的进宫讨要说法,这不是蠢吗!
她抿了抿唇,威严十足的开口道:“是误会最好,你们都连着亲,要亲近彼此,宽容以待,莫要为了一些小事便针锋相对,叫外人瞧了笑话。”
蒋欣阮和温合宜都低低的应了一声,顾锦璃却勾了勾嘴角。
她们没理了就想息事宁人,还真将她当泥团子了!
顾锦璃垂首,乖巧应道:“是,臣妇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就算二婶赏赐给温凉的婢女当众折了臣妇的颜面,就算大妹妹不领臣妇的心意奚落臣妇,就算郡王妃当众扬言要臣妇给她磕头赔罪,臣妇为了家里和睦,也绝对不会放在心上。”
殿内一时针落可闻。
沈皇后用杯盖撇了撇茶叶,便随手将杯盏往旁边的小几上一落,杯盖与杯身碰撞发出的脆响格外刺耳。
“灵毓今日确实委屈了……”沈皇后幽幽开口。
顾锦璃垂着眼睫,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是强忍委屈的倔强,“臣妇不委屈,不过是家里人的一些龃龉,只要家里能安宁,臣妇不会放在心上的。”
建明帝险些笑出声来。
温凉那小子是暗着阴,这丫头是明着算,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早在顾锦璃进宫后,便派人去平阳王府打探,对王府里发生的事是一清二楚。
他冷冷扫了温合宜一眼,不怒自威,“合宜,这都是怎么回事?”
温合宜急得泪光盈盈,她想解释,可她嘴唇肿的老高,痛的根本张不开嘴。
蒋太后见建明帝和沈皇后都偏向顾锦璃,立刻拧眉道:“不过是小女孩之间的矛盾,何至于让皇帝和皇后插手,传出去免不得被人笑话。
亲戚之间都是越吵越亲,越打越近,孩子之间的事大人莫要跟着掺和了。”
蒋太后摆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可她仗着太后之尊,建明帝也不能太过置喙,否则便是不孝。
建明帝收回视线,脸色阴沉,冷冷道:“小陈子,朕记得内务府前两日刚得了一对青玉镂雕牡丹佩,你去取来拿给灵毓。”
想了想,复又道:“还有那件紫檀边金桂月挂屏,派人给灵毓送到平阳王府。”
玉佩太小,别人瞧不见。
但那个挂屏需要两个人合力才能抬走,这一路上定然传的人尽皆知。
蒋太后不让他插手,那他就送点东西过去,让所有人都知道顾锦璃受了委屈,而平阳王府里有居心叵测之辈。
建明帝手头现银虽少,但内务府中的奇珍异宝都归他一人所有。
他想送谁便送谁,而若是没有他应允,就算蒋太后也不能私自挪用。
能被建明帝记住的,都是顶好的东西,蒋太后听了都有些心疼。
可她心中虽不悦,但为了息事宁人,也只能认了。
蒋欣阮眼睛刺痛,肿的只能眯成一条小缝,即便抹了药膏依旧痛的要命。
她心中不甘,就算那朵锦带花没问题,可她还是觉得这件事与顾锦璃摆脱不了关系。
顾锦璃身姿挺拔的立于殿内,从始至终都一如既往的淡然从容。
她眸光清亮,语气温和,可蒋欣阮总觉得她身上透着一种令人心惊的诡异。
蒋欣阮蓦然生出一种预感,或许,顾锦璃会是她最难缠的对手。
建明帝觉得无趣,正想离开,他侧眸瞥了沈皇后一眼。
他若是先走了,岂不就让顾锦璃承了沈心兰的情,这可不行。
这般想着,建明帝又重新坐了下来。
蒋太后瞄他一眼,冷冷蹙眉,怎么又坐下了?
难道还要再蹭杯茶喝不成?
一时间殿内安静无比,只能听到建明帝悠然啜饮的声音。
突然,殿外隐隐传来喧哗声,建明帝竖耳细细去听,感觉像是蒋贵妃的哭声。
建明帝将杯盏往桌上一放,饶有兴致,又有热闹看了……
蒋贵妃哭着跑进殿内,一看见建明帝便扑了过去,委屈的哭诉道:“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爱妃莫哭,有何委屈细细说来。”建明帝扶起蒋贵妃,柔声安抚道。
蒋贵妃找她无外乎就两件事,要么是她被丽妃欺负了,要么是傅决被傅冽欺负了。
蒋贵妃一双杏眸楚楚含泪,她虽不再年轻,但风情更盛,当真是我见犹怜。
建明帝眼中的怜惜和疼爱,让蒋贵妃心里稍稍舒服了些。
她抽着鼻音,哽咽着道:“陛下,您要为臣妾和决儿做主啊,您若再不管决儿,决儿就要被人欺负死了。”
“爱妃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建明帝心里已经确定了七八分,估计是傅冽又把傅决揍了。
他已经准备好了安抚蒋贵妃的腹稿,却只见蒋贵妃一脸幽怨的看着顾锦璃,咬牙切齿的道:“是那温凉欺人太甚,决儿好端端的在府中读书,谁知温凉竟跑到郡王府中殴打决儿!
决儿是皇子,是陛下亲封的郡王,怎能如此被人欺凌啊……”
蒋贵妃呜呜痛哭,建明帝却语气古怪的问道:“你确定是温凉动的手?”
“臣妾当然确定,是决儿告诉臣妾的。”蒋贵妃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建明帝转头望向了立在一侧的顾锦璃,心中无奈。
真是色令智昏啊,一向喜欢阴人的温凉竟大张旗鼓的登门打人。
为了给媳妇撑腰,还真是什么不管了。
这小子……像他!
“真是放肆!不过一外姓王府的公子,竟是也敢与皇子动手,简直是无法无天,来人……”
“太后娘娘。”顾锦璃柔柔开口,打断了蒋太后的话。
“竟敢打断哀家说话,真是没规矩东西!”蒋太后怒声叱骂道,丝毫不给顾锦璃留脸面。
建明帝脸色瞬间冷沉,而顾锦璃却依旧唇畔含笑,不徐不疾的道:“太后娘娘恕罪,臣妇并非有意要打断太后娘娘说话,臣妇这般实在是为太后娘娘的名誉着想。”
“说来听听。”建明帝瞥了蒋太后一眼,冷冷开口。
顾锦璃轻轻颔首,笑着回道:“臣妇刚才受太后娘娘教诲,深有感触。
所为家和方能万事兴,亲戚之间本就是越骂越亲,越打越近。
阿凉与五殿下两人切磋拳脚,难免受伤,太后娘娘既是长辈又身份尊贵,若是插手小辈的事,只怕会影响太后娘娘的名誉。”
顾锦璃说话的声音不大,语速也慢悠悠的,她语落之后,众人又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御医正在给温合宜擦药,他的手一抖一抖的,嘴角一下下的抽搐着,显然是在强忍笑意。
灵毓县主可真敢说啊,竟然敢把太后娘娘的话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单就这份胆量就让人佩服啊!
御医手不稳,自然就控制不好力度,有好几次都把温合宜擦痛了。
奈何她张不开嘴,只能用眼睛狠狠瞪御医。
殿内只有蒋贵妃不知道事情原委,她本就对顾锦璃存着怨怒,当即叱道:“这是什么狗屁道理,谁跟你们有亲戚了,还越打越亲,说这种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贵妃娘娘怎能如此说话!”顾锦璃惊呼出声。
蒋贵妃见她这般,更是恼怒,气怒说道:“本宫为何不能说?你这番话分明是在无理狡辩,不过就是为了偏袒温凉罢了。
这般不讲道理的理由,你当本宫会信?”
“够了!”
蒋太后摔了杯子,怒斥出声,目光阴郁的瞪着蒋贵妃。
蒋贵妃被吓了一跳,有些不明所以。
姑母不是该责怪顾锦璃吗,怎么反倒吼起她来了?
蒋太后的目光阴恻恻的落在顾锦璃身上,顾锦璃却仍旧保持着笔挺的站姿,嘴角清浅的笑意也始终如一,荣辱不改。
蒋太后这一辈子都顺风顺水,她出身英国公府,生来便比要比寻常人高贵。
无论在闺阁时还是进宫后,所有人对她都毕恭毕敬。
这顾锦璃是第一个敢如此忤逆她的人。
见蒋太后神色冷戾,一直冷眼旁观的沈皇后开了口,“灵毓县主说的有理。
之前郡王妃和温小姐冤枉了灵毓,灵毓都听从了母后的教导,不予计较。
可若现在为了五殿下而追究温公子的错处,着实不公,只会显得我们皇家以权压人,有辱皇家威严。”
转而,沈皇后面无表情的看向建明帝,开口道:“陛下,灵毓刚才受了委屈,您赏赐了灵毓厚礼。
如今五殿下受伤,您也该一视同仁,赏五殿下一些贵重药材才是。”
建明帝挑了下眉,故作深沉的思忖了片刻,才应声道:“也好,此事便交由皇后去做吧。”
语落,他缓缓起身,一拂衣袖,对蒋太后道:“今日已叨扰母后多时,儿臣先行告退了。”
说完他又抬了抬手,冷着脸对顾锦璃几人道:“你们也都下去吧,别在这打扰太后娘娘休息。
太后娘娘年事已高,以后休要再用这些芝麻小事来烦扰太后清静,知道了吗?”
“臣妇知道了,以后定然不会再来打扰太后娘娘。”顾锦璃乖巧颔首,仿佛藏起了尖刺的蔷薇花,只剩下娇美。
蒋欣阮知道建明帝是在指责她小题大做,忙惶恐应是。
她恨得暗暗咬牙,本以为这次能一举重创顾锦璃,谁曾想竟是这般结果。
现在想想,顾锦璃之前的慌张惊恐不过是演给她看的罢了,为的便是想借她的手将事情闹大。
之前听闻临安折在顾锦璃手上,她只以为是临安太蠢,没想到顾锦璃竟如此狡猾,以后更要小心应对了。
建明帝负手离开,临走前给了沈皇后一个眼神。
沈皇后却根本没看他,只神色严肃的看着顾锦璃道:“灵毓,你随本宫回凤鸾宫,本宫尚有规矩要教导你。”
“是。”
顾锦璃跟着沈皇后翩然离去,蒋贵妃一脸怔然,不敢相信蒋太后居然就这么放过了温凉和顾锦璃。
她还想说什么,蒋太后却冰冷的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哀家累了,你们都退下吧,以后少用这种事烦哀家!”
蒋贵妃被骂得一脸茫然,只得揣着满腹委屈福礼离开。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未用多长时间,便有最新的消息传了出来。
外面现在皆传,温二夫人不怀好意,不但往侄子房里塞那些妖妖调调的婢女,还唆使那两个婢女当着众人的面折辱灵毓县主。
五皇子妃更是与温小姐合伙欺负灵毓县主,还一举闹到了太后娘娘眼前。
而百姓最津津乐道的,莫过于温凉公子实力宠妻,见妻子受了委屈竟是直接打到了郡王府。
这般魄力,这般宠妻手段让京中众女无不艳羡。
众人皆说灵毓县主是苦尽甘来,之前虽倒霉了几年,可现在却分明是要将全天下的福都享尽了。
夫君宠着,公婆护着,受了委屈还有皇帝重赏,这样的人生简直圆满的让人嫉妒。
因着顾锦璃和温合宜都入了宫,府中小姐无人招待便只能各自离去。
只沈妩几人,被如意领到了锦良院中。
这是她们第一次来,几人行至门口便被院中精致秀丽的美景惊住了。
“这就是锦儿和温凉的院子啊,还挺美的,我还以为温凉都是住冰窖呢!”宋碧涵不由感慨道。
如意翘起了唇,颇为自豪的道:“我家姑爷很宠小姐的,这些都是姑爷为小姐精心准备的。”
“你们看,那里还有秋千呢!”姜悦抬手一指,语气激动。
众人顺势望去,果见院中树荫繁花之下有一架秋千,朝颜花藤爬满了秋千架,足以吸引所有少女的目光。
“等着也是等着,咱们先玩去!”宋碧涵最自来熟,拉着姜悦几人便走。
“这不好吧,锦儿不在,咱们怎么好随意动院子里的东西。”沈妩觉得不妥。
“你和锦儿就是喜欢瞎客气,咱们这般关系,除了彼此的夫君不能惦记,剩下的东西岂不随意。”
宋碧涵说完,不由分说便将沈妩按在了秋千上。
沈妩本还有些纠结,待宋碧涵在她身后一推,秋千荡起,裙摆飞扬,沈妩抿嘴不语了。
这秋千,还挺好玩的。
几个人轮流荡着秋千,锦良院中一时飘满了欢笑声。
院中的婢女婆子忍不住悄悄张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少夫人的姐妹朋友长得可都真好看。
“呀!妩表姐你们也在呀!”
清脆的少女声响起,玉华公主挽着裙摆,欢快的跑进院中。
沈皇后怕有人为难顾锦璃,便将她唤到了凤鸾宫,而玉华公主早就在凤鸾宫等候多时了。
待听顾婉璃要在王府中小住两日后,便也忍不住想跟着来凑热闹。
她本是随口一提,没抱什么幻想,可没想到沈皇后竟然答应了。
玉华公主喜不自胜,只她不知道的是,沈皇后其实有自己的私心。
皇后膝下无子,虽说不管是哪个皇子即位,她都是圣母皇太后。
可皇帝不是她亲子,又怎会与她一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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