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明帝牵了牵唇,自嘲笑笑。
他的爱妃和儿子们现在只怕都盼着他咽气呢,此时宣布他醒了该有多煞风景。
他正色望向沈皇后,一字一顿道:“但召见他们之前,我尚需做一件事……”
沈皇后忙端正坐姿,静待建明帝的指示,却忽然听见一道很煞风景的声音。
咕噜噜咕噜噜……
建明帝不好意思的一笑,“在那之前,先给我弄点吃的来,我太饿了。”
沈皇后:“……”
果然还是那个不着调的陛下。
她忽的弯唇,眼中噙满了笑意。
这样也很好……
众人在各自营帐中等待着建明帝的消息,此时忽有人报,听到皇帐内传来了建明帝的怒吼声。
消息灵通的几人立刻赶至皇帐,傅凛傅决相视一眼,两人难得没有争吵,只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魏岳也候在一侧,只他神情严肃,紧张的攥着双拳。
此番他是依照懿旨所行,就算陛下醒了也没有理由责罚他。
可若陛下一味偏心平阳王府,他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几人心思各异,可他们并未等到建明帝的传召,反而是沈皇后红着眼睛走出营帐,唤御医为陛下看诊。
众人忙上前询问,沈皇后沉稳气息,将眼中的水光压下,“陛下刚才醒了……”
魏岳心中一沉,却又听沈皇后自责道:“可在得知平阳王府一事后,陛下大怒,直言是有人诬陷,不肯相信。
只没想到陛下一时气急,竟又晕了过去。”
几个闻风而至的老臣不赞同的道:“皇后娘娘,陛下才刚刚苏醒,您怎能用这些事去烦扰陛下!”
“是啊,皇后娘娘,您该先唤御医,待陛下病情平稳再慢慢透露才是。”
接二连三的指责终是压垮了沈皇后,“那你们想让本宫如何?
如今形式混乱,你们这些人除了添乱,什么忙都帮不上。
本宫虽为皇后但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懂得朝政,自然只能由陛下处置!”
沈皇后只觉得今日受的气比前半辈子加起来都多,看着几个禁了声的老臣,沈皇后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身形有些踉跄。
沈染见状,忙道:“皇后娘娘,您已经两日未合眼了,这里交给微臣,您先去休息。”
见沈皇后摇头,沈染继续劝道:“陛下龙体有恙,尚需皇后娘娘主持大局,您若病倒,只怕时局更是动乱。”
玉华公主也赶过来相劝,待听御医诊治后,只言建明帝是怒极攻心,并无大碍,沈皇后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沈皇后细细叮嘱一番,才在玉华公主的搀扶下回帐休息。
傅决几人拦住御医,好一番询问。
“几位殿下无需担忧,陛下已服用了安神汤药,今夜休息一晚,明早便可恢复气力。”
傅决的表情说不出是喜是忧,只没得感情的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而魏岳的脸色则比傅决还要难看一些,他刚才可听得分明,陛下连原委都不问上一句,就选择了相信平阳王。
“魏统领的脸色瞧着不大好,可是近日太过劳心了?”
见是谢昆,魏岳止步,趁着众人都正围着御医问话,两人折身进了魏岳的帐篷。
“皇后娘娘的话你刚才都听见了吧?陛下一心向着平阳王府,怕是不会降罪平阳王,此事国公爷可有打算?”
谢昆听了,淡淡笑了笑,“这未必是真,也有可能是皇后娘娘故意偏帮平阳王说话,魏统领不必惊慌。”
“假不了!我的人也都听到了,谢尚书还是想办法通知国公爷,让他早做对策才好。”
谢昆神色不变,脸上依旧挂着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国公爷为何需要对策?”
魏岳皱眉,面露不解,压低声音道:“国公爷难道不想要平阳王的命吗?”
谢昆连连摆手,笑着摇头,“魏统领何出此言,国公爷不过是因为有人检举,才上奏太后娘娘,暂时羁押平阳王,等候三司审讯。
平阳王清白与否,自有三司查探,与国公爷何干?”
魏岳愣了愣,一时有些听不懂谢昆的话,“可国公爷明明吩咐我不能让温凉活着回到京城,甚至就连陛下中箭,都是为了……”
谢昆收起笑,冷冷看着他,“魏统领,饭能乱吃,但这话可不能乱讲,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些事是国公爷指使你的?
国公爷他老人家在京城养病,对这里的事情全然不知,魏统领可不要乱说话啊!”
魏岳正发着愣,会有御林军来报,关押的那名刺客突然自尽身亡了。
魏岳瞳孔猛地缩起,震惊的看着谢昆,“你们是在利用我!”
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那刺客怎么偏偏在陛下好转后选择自尽?
此事他委实无辜,可在他人眼中只怕定认为是他在杀人灭口。
“魏统领这话说的就有些难听了,这怎么能是利用呢。来,咱们坐下细细说。”谢昆落座,笑得随意轻和,魏岳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细细想来,就算东窗事发,他也没有证据能指认英国公。
而现在就连那唯一的人证也在指认温凉后自我了断,。
若陛下彻底苏醒,事情败露,英国公依然可以全身而退,而等待他的将是深渊。
魏岳无力跌坐椅上,悔恨交加。
他真是利欲熏心,竟敢与虎谋皮。
见魏岳一脸生无可恋之色,谢昆露出一抹奸猾阴冷的笑,“魏统领不必如此惊慌,事情远未到最坏的处境。
陛下尚未苏醒,您依旧是御林军大统领,若陛下永久不醒,您的从龙之功,更是无人能及呀……”
魏岳抬头,迎视着谢昆精明的目光,只觉的自己被一条剧毒的蛇紧紧缠住。
他的身家性命尽数暴露在那颗毒牙之下,没有回击之力……
……
建明帝病情平稳,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皆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只要建明帝无事,大梁暂时就乱不起来。
承恩侯不敢掉以轻心,命护城军、兵马司、御林军层层护卫在皇帐前,以保护建明帝安危。
沈染奉沈皇后之命,执剑立于帐前。
暗二率领兵马司守护皇帐,但时间一长难免觉得无聊,便与沈染闲谈起来,“沈世子,待明日陛下醒来,这里的事就可告一段落了吧?”
沈染望着天际繁星,轻轻应了一声,“嗯,但愿吧。”
本以为此番来猎场会轻松一些,没想到这里竟比京中之势还要凶险。
朝堂一日不稳,走到哪里都躲不过京中的风云。
倏然,几道破空利箭划破了静寂。
沈染和暗二几乎是同时警觉,立刻拔剑道:“有刺客,护驾!”
箭矢被他们手中的长剑打落,一阵箭雨之后,几名身手矫健的黑衣人跃入皇帐前,试图冲进帐内。
这几人身手诡谲,出手狠辣,他们并不恋战,彼此配合默契,稍有机会便往皇帐内冲杀。
显然,他们的目标是建明帝。
可这三支队伍也不是摆设,几次冲锋都没让刺客讨到半分好处。
刺杀讲的就是快狠,既已失了先机,便没有再恋战的必要。
刺客首领吹响了哨音,他们的队形从进攻变成了撤退。
刺客首领忽然从怀中掏出几个球状物体,投掷在地上的瞬间,圆球炸裂,散发出刺鼻的烟雾。
众人不妨,一时被呛了口鼻,几名黑衣刺客立刻趁机逃走。
沈染如何能放他们离开,立刻率领护城军追击。
与此同时,围场忽起火势,马厩内浓烟滚滚,马匹嘶鸣不断。
“不好,是马厩着火了!”暗二恨得咬牙跺脚。
这些人还真是阴险,竟然对马厩下手。
若是马匹都被烧死,他们回京必然耽搁。
公子说了,此时京中皆被英国公所控,他们若不尽快赶回,唯恐英国公会对顾府出手。
如此想着,暗二立刻召集兵马司,吩咐道:“速速随我去马场救火。”
反正围场内还有承恩侯在,想来不会有事。
可暗二没想到的是,承恩侯此时也被绊住了手脚。
原是有人在北燕皇子箫拓的饭菜中投毒,意外被围场的野猫儿打翻,这才幸免于难。
可箫拓箫素却都心有余悸,嚷着要承恩侯为他们查出凶手,否则他们寝食难安,只能起身回北燕,其余几国也纷纷附和。
承恩侯心里清楚,他们不过是想借机生事,但陛下未醒,他不能放任何一国使臣离开,只能与他们周旋。
因各国使臣的营帐远离皇帐,是以承恩侯一时还不知有刺客袭击围场。
魏岳听到消息后,立刻出来主持大局,重新分派人手后,将守卫皇帐的人皆换成了自己的心腹。
没有沈染等人阻碍,魏岳一番安排十分顺利。
此时皇帐前皆是他的人手,他望了一眼绣着金龙的皇帐,眸中充斥着寒光,那是野心与贪念交织而成的光,犹如原野中的恶狼盯上了诱人的猎物。
“我去探望陛下,你们好生守着。”
魏岳已做了许多年御林军统领,属下对他的命令自然遵从。
他撩开帘子走了进去,越靠近内帐,汤药的味道便越是浓烈。
走进内帐,建明帝正安详的睡着,呼吸平稳深沉。
往日他只能抬头仰望的九五之尊,此时就躺在他面前,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般,脆弱的不堪一击。
大梁国君,真龙天子,此时的生死还不是尽数握在他手里。
建明帝的脆弱冲散了魏岳最后一丝畏惧和犹豫。
当年是陛下提拔他做了御林军统领,他感怀陛下知遇之恩,一心只想要报答。
可他做了太多年御林军统领,这官名听着威风,实则不过是侍卫头子而已,在那些统帅将军面前,他毫无地位可言。
他多年来兢兢业业,也算还了陛下恩情。
他想更上一步,想与承恩侯平阳王一般变成真正的权贵。
可这些陛下不肯给他,既然如此,他只能自己来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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