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对宋运的不喜几乎出自于本能,而秦俢的一番话更让他的不喜加倍放大。
秦俢言,女子天性使然,最易有怜惜之心,是以才会时常大家小姐爱慕落魄书生,为此甚至不惜与家人决裂,无非都是被那些书生的忧郁气质所吸引。
再看宋运那一张总是染着忧愁的面容时,温凉只想端茶送人。
“温公子,请问灵毓县主可在?”
“不在!”干脆利落,毫不敷衍,是温凉的一贯作风。
刑部的两个小吏默契的互瞧了一眼,天色已暗,灵毓县主不在家还能在哪?
宋运并不气恼,他对温凉的性格也算了解,“温公子,在下今日前来乃是为了一桩命案。
此事现如今牵扯到灵毓县主身上,是以在下才特来询问,以便为县主正名。”
“命案?”温凉略一蹙眉。
什么样的命案会牵扯到锦儿?
温凉抬头扫了一眼宋运身后的两个小吏,看着的确像来处理正事的。
温凉虽不喜宋运,但更不喜顾锦璃被牵扯到莫名奇妙的事情中,便命人去唤顾锦璃。
至于说谎被揭露的尴尬,不好意思,完全没有。
已入深秋,顾锦璃披着厚厚的大氅走来。
女子的身形依旧纤细清瘦,但正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给众人带来了一个又一个惊喜。
宋运眸光微亮的望着顾锦璃,他的欣赏无关情爱,反是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他们的皮囊之下装着同样的灵魂,但她比他更优秀。
或许,她可以改变这个落后的朝代。
宋运起身行礼,顾锦璃屈膝回礼,宋运察觉到温凉的不快,便也不多做寒暄,直入主题为问道:“县主今日午后都去了什么地方?”
顾锦璃虽心有疑惑,但还是认真回想,“午时我去了玉颜阁,未时我去街上逛了逛,买了些东西,然后就回了顾府,直至用过晚食才又回了王府。”
宋运身后的小吏持笔一一记着。
宋运点点头,又详细问道:“县主未时不知都去了何处?身边可有证人?”
顾锦璃隐觉事情不对,宋运这架势怎么好像在询问嫌疑犯一般。
“我逛了两家绸缎铺子,绸缎铺子的掌柜都可以作证。”
宋运又细细追问了时间地点,却发现有半个时辰对不上。
顾锦璃悄悄抬眸看了温凉一眼,粉嫩的薄唇抿了抿,似是难以启齿。
宋运见状心知顾锦璃有事隐瞒,便如实道:“县主,此事涉及命案,县主清白重要,还请知无不言。”
顾锦璃点点头,咬着嘴唇深吸了一口气,不好意思的道:“那段时间,我有些想吃辣子粉儿,便将马车停在巷子里,让婢女去买……”
自从怀孕后顾锦璃的口味就原来越重,偏爱酸辣口。
王府的厨娘厨艺很好,可有些小吃就是街边的味道最香。
温凉是个有些轻微洁癖的人,他总觉得街边小食不干净,不许顾锦璃吃。
可越是这样,顾锦璃便越是惦记。
墨迹起初也劝着,后来被顾锦璃和如意软硬兼施,便没了意见,更被直接拉下了水。
每到顾锦璃嘴馋的时候,他就将马车停在小巷中,等如意买回来之后,三个人共享美食,彼此默契的保守着小秘密。
所以宋运突然问及,顾锦璃心下是有些发虚的,压根不敢抬头去看温凉,那种感觉像极了小时候她背着老妈买辣条被捉包的窘迫。
温凉挑了挑眉,怪不得她最近这么爱往外跑,原是出去贪嘴了。
墨迹这废物,果然靠不住。
宋运也怔了怔,在他心里顾锦璃冷静睿智,没想到竟也有这种小女孩子的模样。
只他拧了拧眉,如此倒是有些麻烦。
“宋三公子,可是有何不对?”顾锦璃急于岔开这个话题,忙开口询问。
宋运轻轻颔首,如实道:“温公子,县主,你们可还记得温三公子的妾室?”
“羽儿?”
宋运点头,“她今日被人发现死在一条小巷中,且时间就在未时至申时的那段时间……”
顾锦璃听得柳眉蹙起,“我与羽儿的确曾发生过口角,可如今二房已被陛下逐出温家族谱,我没有理由去害她。”
曾经同在一府她都未将羽儿视作威胁,如今更不会。
温凉如今手中虽然无权,可建明帝对平阳王依旧信任,若无直指顾锦璃的证据,刑部尚书自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是以此番宋运奉命登门,有必须前来的理由。
“接到百姓报案后,刑部立刻派人去案发现场,结果在死者手下的地面上发现了一个血字。”
顾锦璃心头微沉,“什么字?”
“顾。”
如此明显的证据,刑部不敢坐视不理。
顾锦璃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便又问道:“不知羽儿死在了哪条巷子中?”
宋运望她,眸光噙着担忧,“双桂巷。”
这正是顾锦璃今日曾停靠的巷子。
宋运前世是一名法医,他只相信尸体告诉给他的真相,从不会带入个人的情感。
哪怕死者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坏人,他也会将证据一一罗列,绝不隐瞒。
可这一次,无需调查,他便相信此事觉不是她所为。
临行前,宋运对温凉道:“可能劳烦温公子相送?在下有些想法,正好与温公子商议。”
温凉颔首,命如意陪顾锦璃回锦良院,他则与宋运并肩而行。
“宋公子有何事要与我说?”宋运特意唤他出来,定是有事不希望锦儿知道。
宋运让两个小吏先行,他则面色复杂的与温凉道:“逝者的死状极惨,她……腹中的孩儿被人生生剖了出去,且刀口流畅,并非寻常人可及,仵作、行刑官、或是大夫方能如此精准。”
顾锦璃的医术众人皆知,也正因如此,此番顾锦璃的嫌疑也最深。
死者的珠宝银钱皆未丢失,却被人生生剖开了肚子,怎么看都像仇杀。
而顾锦璃与死者曾有嫌隙,死者遗言又是“顾”字,此番的确麻烦。
“死者的脸也被人用匕首划了数刀,那刀法凌乱,与剖腹之人绝非同一人。
或许温公子可以思索一下,有没有人既怨恨灵毓县主又怨恨死者。”
此事若不是顾锦璃所为,便必定是有人陷害。
若温凉有怀疑的对象,刑部排查起来也会更简单一些。
“多谢。”
这些事本属机密,宋运却知无不言。
讨厌与感激并不矛盾,温凉目送宋运离开,才折身回了锦良院。
顾锦璃拧眉不展,细细思索,见温凉回来,顾锦璃忙问道:“阿凉,宋二公子都与你说了什么?你有没有怀疑的人选?”
温凉怕顾锦璃承受不了,隐瞒了羽儿被人剖腹一段。
顾锦璃听了,陷入沉思,平静的分析道:“行凶者划伤人的脸,要么是想毁了死者的容貌,让人无从查证,要么便是单纯的泄愤。
从目前来看,我觉得此人更倾向于后者。”
毁了羽儿的容貌是因为恨,或是因为嫉妒?
二房如今被逐出王府,朝不保夕,谁会去嫉妒一个落魄公子的妾室?
温凉想的则更多了些。
羽儿与顾锦璃都有身孕,若只为栽赃陷害,不必非做如此残忍之事。
或许此人真正恨的不是羽儿。
顾锦璃脑中倏然浮现出一个张扬明艳,嚣张跋扈的人来,她抬起头,在温凉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的猜测。
“难道又是她?”
温凉声音沉冷,语气中有无法化解的厌憎,“是与不是查查便知,如若真是她,杀了便好。”
顾锦璃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陛下明明已与宣亲王达成共识,这个关头针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除非此事是傅蓉擅自所为。
可傅蓉一人如何能将她的行程打探得如此清楚,又能将羽儿约出来残忍杀害?
如果傅蓉有帮手,那这个帮手又在图谋些什么?
将种种可能联系起来,顾锦璃心中有了判定。
“莫要为她恼火,你若是杀了她,只怕就正合对方的心意了。”
温凉何尝不知,可他就是容忍不了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她。
顾锦璃却牵唇一笑,目光皎皎,“先麻烦宋二公子调查,我们全当不知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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