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装蒜?”云若一把将他推了个趔趄。
申显坐稳身子,哗地打开折扇:“啧啧,堂堂大将军府女君,未来的皇后人选,便是如你这般言语粗俗,举止粗鲁的?”
“堂堂培王府二郎君不也常常倚红偎翠,眠花醉柳,沉沦温柔乡不可自拔?”
“那是世人对本郎君的误解,女君怎信了?”话语间皆是满满的委屈。
云若不为所动:“二郎想让阿若信的,真的就是阿若该信的么?”。
她是想逼他表态啊。
申显苦笑,这个小丫头,果真不是好糊弄的。不管他申显表现得与申家其他人多么不同,跟他们的隔阂多么深,在她眼里,他始终是申氏子孙,始终出自那个处处针对云氏,处心积虑想取代萧氏皇权的培王府。若有哪一日天地易势,江河复转,而他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他会如何做呢?
毫无疑问,姓氏、门楣、家族、亲人,无一例外的会要求他回归。在所有人的心中,他与云若不是敌人,但是更谈不上盟友。像昨晚那种两方势力角力,生死搏杀的场景,他一个万事不管,只知吃喝玩乐的申家嫡二子,就该静静地守在一旁,笑眼旁观,末了,再来确认一下参与者的生死,顺便留心留心其他旁观者的反应。
这是他们为他设好路径,逼着他往这条路上走。
可他是谁,他是申显,是天都城最大的纨绔!
纨绔自然有纨绔的活法,他不想遂了他们的意,那些人的死活和得失与他有什么关系。在他眼里,从来只有放在心上的人才值得关注,值得维护。
所以昨晚他一得了消息就急惶惶地赶去,虽然迟了一步,好在还不算太晚,云若终是无大恙。
他扶着额向云若保证道:“不管事情发展到何种地步,我也绝不会诓骗于你,只要阿若信我便可。”
“也不要诓骗眉姬。”
申显一怔,勾唇笑道:“那是自然。”
忽而面色一转,折扇连连敲着额头:“你看,被你这么一打岔,都忘了正经事儿了?”
“嗯?”
申显从袖中丢出一物,是一方灰白布帕,靛青包边,样式普通。
云若将帕子摊开,里头是一根发丝细的银线。这种银线制作极为不易,价格远超等重的银两,一般是制作华服时所用,嵌入布料当中,盘结成各种图案,阳光下璀璨夺目,极为美丽,颇受时下贵女追捧。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任微就有这样一条披帛,头一次在湖边见她时,她便将它挽在臂间。
至于这帕子,云若觉得似在哪里见过,拈起来用眼神提问。
“是府上总管之物。”申显道。
难怪眼熟,竟是任忠的。
云若直觉事情有异:“怎会到你手中?”
“想知道?你猜啊。”
“别卖关子。”云若心头升起一丝不安,府卫虽然训练严格,断肠门的人真要进来,他们也是拦不住的。
“府上守着那么多人,我只好……咳,从偏门进来。”
申显简略一说,大致便是半途迷了道,正好遇到任总管,见他往假山那边走,便跟了上去。谁知跟着跟着,不仅在洞中发现异样,绕出山洞后,居然还发现一处隐秘的院落。
“扶腰园,这名字听起来俗气得紧,布置倒是别致,瞧着像是女子的居所,莫不是府上还有其他女主?”
云若白了他一眼,这不是废话么,全天都的人都知道,自云夫人过世后,将军府的女主便只有云若了,哪来的其他女主。
“这就怪了?瞧那院落制式,虽然规模不大,格局却与你这里类似,倘若云府没了菡萏苑,那柳香院倒也勉强称得上是主院了。还有,你那老仆像是对那里挺熟悉啊,故地重游一般,只是没想到他女儿也在那里,一副很是吃惊的模样,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黑衣人打晕了。”
“黑衣人?”
断肠门的人果真潜了进来,对府里的地形甚至比她还熟悉,云若心头升起几分惊讶。
“没错!唔,你最近招惹谁了,怎么总有黑衣人缠上你?”
云若睨了他一眼,还不是你那姑祖母干的好事儿!
申显对飞来的白眼似是无知无觉,勾着唇角微微一笑,身子斜靠着扶手,两脚搁在案几上抖抖着,一派放浪。
云若也不管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你说的那个院落我全无印象,既然我这儿已经不安全,那春风渡那边也须加强防备,如此,麻烦你多加照看。”
眉姬是她的挚友,也是暗夜盟的账房先生,春风渡的安全至关重要。虽然她派了人暗中保护,不会有什么差池,但若得申显近身守护,眉姬的安全则更有保障。
有时候人与人的缘分便是这么奇怪,浅浅相交便能知心,长久相识却反而成仇。
而且断肠门也算是无孔不入了,萧陌大概也知道他们的手段,所以派了那么多的府卫过来。但是骨掌掬水,终究不免疏漏。眉姬那边就更不用说了,本就是九流汇聚之地,断肠门想要做什么更是容易。
申显却一下不爽了。
“没有我,那边也很好。”
听到他突然变得生硬的语气,云若奇怪地瞥了一眼,见他一敛先前的笑意,面色有些不好。
“怎么……”
申显冷冷道:“有人日日在旁护着,还要我去做甚?”
“谁啊?”云若闻不得那股子醋酸味儿,“呃,总不会是那头西梁来的……”人形巨熊吧?
申显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撇过脸去。
还真是别扭!
云若推下他的脚丫子,嫌弃道:“斗不过人家,跑来这里酸甚么?”
申显黑了脸,抬眼望去,小丫头小嘴红红,双眸微眯,眼角微挑,一脸幸灾乐祸,犹如一只小狐。忽地心头一软,口中不免带些逗弄:“正是斗不过人家,所以才跑来求阿若帮忙,阿若可有法子?”
“法子是有,可我作何要帮你?”
申显挑眉:“府上总管虽说受伤不重,然至今未醒,女君不担心?”
云若脸一沉,正要说话,就有小厮慌慌张张在外叫喊,正好被过来的顾氏碰见,扯了人在廊下候着。
云若走出去。那个时常跟在任忠身后的小厮抹着一脸涕泪,见她出来,也不敢抬头,只在那里结结巴巴地道;“女君,总管他、他一直不醒,府医也束手无策……”
“去看看。”云若沉声道。
小厮一怔,随即爬起来在前边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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