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澈深吸一口气:“陛下,臣还有话说。”
“说吧。”
“昨日臣回去连夜审讯了高晟及其相关人员,又对高家作了仔细搜查,发现高晟妾室吴氏曾与江湖上一个叫断肠门的杀手组织有过接触,所有可疑的东西都已登记在册,请陛下过目。”
萧陌并没有翻看罗澈呈上来的册子:“断肠门?”
“正是。昨夜云女君遇到的杀手极有可能来自这个门派。他们组织严密,招数诡异,并不是普通的江湖杀手。”
“哦,你看出了什么?”
罗澈道:“一个吴氏,并没有多大的能量,昨晚宫中有武试,有大宴,整个天都巡查严密,断肠门的人却能在城内来去自如。微臣怀疑除了高氏,他们还与其他官家有勾结。所以将那些被击毙的杀手尸身带回了大理寺细细勘验,暂且还没有结果。”
“有了结果立即来告诉朕。”
“是。”
沉默了几息,萧陌问道:“阿若……没事吧?”
“云女君用了药,已然大好,多亏陛下有先见之明,让微臣随时备了金创药在身。”罗澈淡道。
萧陌身子往后靠了一靠,狠狠按着眉心。
他从袖口露出的手臂上包着一圈纱布,还隐隐翻出红色。
罗澈神色一动,刚想问,就听见萧陌闭着眼问道:“你审了一夜,高晟那里怎么说?”
“已经过了十几遍大刑,他仍未招认。”罗澈道。
“既然不肯招,就从他的妻女下手,你是大理寺少卿,刑名之事该知道如何处理,难道朕还要让刑部的人过来协助你不成?”
罗澈攥了下手指,道:“他的妻女不过内宅妇人,牵涉到如此大事,高晟未必会与她们提起,说不定都是他一人所为。”
萧陌似笑非笑:“你休小看内宅妇人,那吴氏也不过高晟后院的一个小妾,怎么就敢勾结江湖中人刺杀朝廷命官,盗走图册?”
吴氏已经死了,被人毒死的!
罗澈心中喊了一句,不由直视萧陌。只见对方眼神暗黑如墨,神色冷若冰霜,仿佛他只要再为高家几个妇人开脱一句,她们便会立刻被碾为粉砾。
“黄钎之死,高晟逃不脱干系。明之,朝臣们都在前头盯着,那些死了人的人家更是巴不得日日跑去大理寺听审,不止他们,天下人都在看着这个案子。到了这地步,就算是朕,也没办法让高家人逃出生天呐!”
这是要让高家人和工部将罪责全部担下来啊。
有了这些人替罪,那些在校场事故中失了后辈的勋贵,他们的怒火就有了宣泄的地方。他们既然已经失去了精心培养的优秀继承人,家族不可避免会出现颓势,想要再整旗鼓,没个十年八年不行。
还有,有些人家为了挽回这种可怕的势头,说不定会弃武从文,再加上死伤的还有天丰大营拔擢出来的申家兵卒,大量武职会就此空缺。
如此一来,陛下想要在天丰大营和各府卫安插自己的人手,简直易如反掌,接下来的日子,工部首先成了他的囊中物。
陛下一开始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吧。
罗澈冷汗涔涔,如果现在还不知道黄钎死在谁手里,那他就不配被称为天都三公子之一了。
陛下他,凭着一张建构图纸,就不动声色地给了那些依附申家的人,那些在申家与天家之间摇摆观望的勋贵重重一击,而后名正言顺地将工部掌握在手,又通过自己和大理寺削夺刑部的职权,更是将吏部的若干武职名额控在手中,兵部那里也有了安插人手的空隙。
一石数鸟,这便是帝王之术!
可怜高晟和那些被牵连进来的人,他们还在为黄钎手中图册的下落死守。
那些人,难道真的都该死么?就算他们该死,他们的妻女家人一定要跟着陪葬么?
“明之,你随我来。”萧陌对他道。
罗澈木着脸,跟着萧月走进内殿。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架巨大的屏风,再无其它。
若不是身处宫禁,罗澈几要以为这是苦修者的居所。
罗澈想起从哪处听到的传言,陛下离开天都的十多年时间里,一直过得极为贫苦,常常三餐不继,衣食无着。如今来看,即便未到那般地步,也不见得宽裕,因而才养成这等节俭的性子。
萧陌将屏风缓缓转过来,罗澈看到绘在屏风上的图案,双目登时睁大,震惊得无以复加。
天下舆图!
不仅是大夏的舆图,连西梁和南疆的也在其上。
要知道舆图这东西从来都是朝廷的绝密,详细记录全国山川走向,矿藏储备,兵防分布的舆图只有皇宫大内才有。当年云柔十八部归顺大夏的时候,就是呈上了他们的江山舆图,这也代表北漠草原彻底成了大夏的一部分。自那时起,天下四国,变成了大夏,西梁和南疆三国鼎立的局面。
各国有各国的舆图,可是这张囊括天下所有的舆图,恐怕世上仅此一份!
“明之,你是迄今为止除了太宗皇帝、先帝和朕以外,唯一一个看到它的人。”
上一个是断肠门的刺客,拼了命闯进来,结果被安置在角落里的连弩射伤,驽上有毒,怕是回去就毙命了,即便这样也未能发现绘在屏风里侧的东西。
这般珍贵的东西有资格目睹的只有皇帝本人和皇帝的心腹大臣。而自己虽受器重,也不过是个五品的大理寺少卿罢了,这难免让罗澈觉得惶恐。
“这是太宗皇帝留下的东西。朕幼时听父皇说起太宗皇帝旧年轶事。当年他不过太祖皇帝膝下的一个庶子,母亲是一名低位宫嫔,失宠多年。宫中向来子凭母贵,太宗皇帝自然不得关注,虽说是皇子,但是衣食待遇还不如一个稍有权势的太监。他熬到十三岁上,便上请离京游历。太祖有子二十多人,储君未立,国本之争相当激烈。既然有人主动退出,旁人自然乐见其成。”
“太宗离京后独自闯荡天下,期间结识了几位好友,几人互述胸中志向,皆以江山黎民为要,他们认为天下苍生之所以受苦,大抵是因为诸国并立,疆土分裂,进而导致干戈不息,生民流离。倘若有一日能够天下一统,四海归一,百姓方可安居乐业,不再受战火离乱之苦。由此需先制得一份天下舆图,方能为日后行军治国之用。于是几人各自选择一国一地,前去实地勘察,相约十年后在融城再行聚头。”
“这幅天下舆图便是太宗与其友人十年奔波的结果,其中所历之艰险,万言难述其一。”
萧陌手指在三国边境的山嶂间拂过:“太宗得了这幅舆图,一直将其藏匿,直至荣登大宝,方拿出来做了这架屏风。将它放在帝寝殿,为的是时时告诫自己,勿忘昔年之志,统万里江山,救苍生于水火。”
说到这里,萧陌缓缓转过身去:“明之,朕想完成太宗宏愿,将我大夏威仪传遍天下,你可愿助我?”
罗澈蓦地抬头,口唇动了动,片刻后忽地握住拳头,后退一步,伏地拜倒。
“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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