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道:“天鸣坊玉修公子盛名满天下,雅乐阳春,世人所向,连我这个土包子也听过的,今日能得以一见,真是太好啦!”
她语音轻快,如水幽眸中闪过丝丝异彩,璀璨若星子簇聚,迅速流溢出微挑的眼角,整张面容因此灼灼如华,明丽到极点。
她倒是聪明,凭着那方匾额就猜出了此地是天鸣坊。可是让萧月心中不爽的是,她不问问自己为何带她来此,反而去关注一个面也不曾见过的陌生郎君。
萧月仔细端详着这张脸,薄唇轻启:“见到玉修公子,阿若竟欢欣若此么?”
“不然呢?”云若轻叹,“我琴艺拙劣,平日练习时总不得其法,明之为人敦厚,不愿落我脸面,估计也在心中笑话我了。”
“只为这?”萧月双眸一眯,声音低沉,似是不信。
“你怎如此多心,不为这还能为哪般?”云若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触到他唇角讥诮,立即将目光挪开。
“比如为他人之所求,为他人之所好,所以强忍烦恼,勉为其难。”萧月冷笑,靠近一步,眸色凉如寒星,“女君如此委屈自己,那人可否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云若看着他,抿唇不语。心底莫名升起一股烦躁,不过学个琴罢了,虽然对她来说是难了些,不过前阵子罗澈不也说了,自己还是有进步的,可想也不算全无天分。琴乃雅趣,既然萧陌喜欢,学来又何妨。
更何况,是他自己主动带她来天鸣坊的,现在又朝她发脾气做甚!
想到这里,云若立刻气壮起来,她回瞪过去,打算驳两句嘴。谁知萧月广袖一甩,竟丢下她顾自走了。
这人?!
云若真气了,转身便往回走。不让她见玉修公子,她还不会自己去找?
浓叶透得轩窗半露,一清瘦背影倚窗而坐,半截琴尾广袖覆,想是如仙乐音由此而来。
待乐声渐止,那人缓缓转过身,眉目清隽,文质儒雅,就是脊背挺得过直,反而显得有些古板。看见靠坐于绿荫之下,已然听得昏昏欲睡的小娘子,他不由一愣,又见她服着清素,然而衣料极贵,身侧又无随从,便面露了然。
从屋内走出,至云若跟前,温声道:“这位娘子,可是在等人?”
见云若不言语,只瞅着他,不免有些赧然,抚着半旧的青麻衣袖,解释道,“今日敝庄休沐,琴师们大多已归家去,娘子恐怕白跑一趟了。不知可方便告知府上地址,某即刻遣人护送娘子,以免府上心焦。”
呃,将她当成心折某位琴师而偷跑出府找人的女娘了。
云若眨眨眼,掩唇一笑:“多谢郎君好意,我今日原本要归家去的,没想到被人诓到此处。适才听到有人弹奏,便循声而来,叨扰之处,万望见谅。”
看他年方弱冠,打扮行止,清癯文雅,守礼端方,气质与罗澈相类。
不过令云若失望的是,眼前这位不可能是她想见的人。
身为天鸣坊的主人,玉修公子虽谈不上家资万贯,但也不会身着洗得半白的旧服和几乎快要露趾的鞋履。尤其是他的双手,掌缘布茧,关节粗大,不像是抚琴所致,倒像是田间劳作而得,想来眼前这位大概是在此任聘一位琴师。
云若觉得不如向他打听打听玉修公子所在,好去拜访一二,于是笑容越发亲切:“敢问郎君,贵园主人……”
“哪来的贱婢,到此处来勾搭男人!”一道娇叱,将她的话打断。
两人闻声望去,一道高挑明丽的身影立在不远处树丛后,高髻华服,容色惊人,如同一朵朝阳怒放的玫瑰。
只见她双眸圆睁,粉面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日头晒的。
今日天鸣坊休沐,她好不容易央了二兄申显事先打过招呼,方能进来。一进来便见云若和裴琛处在一起,浓荫花影,璧人成双,顿时激起一腔怒火。
见他二人不说话,那小娘子愈加气愤,指着云若道:“裴琛,你不受培王府延请,又避我不见,可是为了她……”
话未说完,瞪向云若的一双杏眼睁得更圆,唇口半张,神情惊疑不定:“是你?你果真没死……”
果真?
看来大理寺冰窖的那场大火,她和萧月的生死不明,还是让许多人生了疑。云若想,旁人尚且如此,宫里的每一位更是笃定她还活着。
“是呢,我活得好好的,申家女君,别来安好啊?”
云若淡笑招呼,先是为抢玉佩差点掌掴寂春,方才又出言辱她,骄纵之名,果非虚传。
申遂儿眸中闪过警惕,皱眉道:“你既未死,为何不回府?”她瞅了眼立在一旁的裴琛,忽而想明白了甚么,冷笑起来,尖声道,“以诈死之计妄图蒙蔽天下人耳目,陷害我培王府,实则与人在此私会苟且。云氏阿若,你好毒的心机!”
云若之前从萧月那里听说了大理寺一案的处理结果。
出事那日整个天都都戒严了,各世家勋贵都敛行慎言,不敢闹出甚么动静,毕竟以萧月和云若身份之贵重,任哪家也不敢跟这事儿扯上关系。但是三日之后,便有一队申氏的私兵出城,到现在还未回来。
原本此事做得秘密,谁知有一个私兵的娘子见夫主久不归家,以为被外面的狐狸精勾住,领了人气冲冲杀到置在几条街外的外室家中,逼着交人。那外室仗着郎君疼宠,面对正头娘子也丝毫不怵,于是两拨人就地厮打起来,正好被巡城官兵看见,全部抓起扭送至街使面前。街使问明原因,也觉蹊跷,便质问外室人在何处。外室起先嘴硬,不肯说实话,一顿鞭笞下来,便熬将不住,哪管得夫主临走前的嘱咐,将人的去向吐露得干干净净。
那街使颇具政治嗅觉,闻听觉得其中大有文章,立刻禀明上官,私兵出城一事便被捅了出来。
在如此敏感时期作出大幅动作,培王府的动机不免让人多生猜想。御史台率先坐不住,隔日皇帝的御案几乎要被弹劾培王府的折子给压垮了。虽未有实质证据指向申氏,但是为了安抚远在边关的四十万大军,为了平息宗室的不安和愤怒,若不是有太皇太后和太后强势干预,申初掌控的天丰大营在后掣肘,培王府还能不能立在那儿都说不准。
如今的培王府,似被扣定了帽子,御史们口诛笔伐,不肯罢休。以新任光禄大夫的罗国公罗良为首的清流又谏言上书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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