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琛跨入竹榭的时候,正好看到申遂儿和一名面貌寻常的妇人倒在地上狼狈的模样。尤其申遂儿,钗环斜乱,面色苍白,平日里神采飞扬的双眸紧紧闭着。身旁妇人尚且因为手肘着地忍不住痛呼,而她却一声未出,仿佛死过去了一般。
裴琛紧了紧掩在袖下的拳头,朝萧月拱手:“公子,裴某今日偶得一封书信,内中所书颇有意趣,想请公子赏脸一观。”
说完将手中之物呈上。
萧月淡淡看了他一眼,接过。
李九郎饶有兴味地瞅着他们二人,见萧月打开那张明显是撕碎后重新拼起来的麻纸,大致扫了一遍后眉头微微蹙起,不由好奇凑过来。
萧月瞅了他一眼,将麻纸不紧不慢地塞入袖中。
但是李九郎极为眼尖,就这功夫便恍惚看到那是一手极为秀丽的簪花小楷,而且一笔一划显然是下过苦功的。
这天都城风气向来开放,妇人若习字一般不会采用这种女气甚重的字体,她们崇尚大气磅礴或者锋棱峥嵘的风格,所以写这封信的人不会是生活在天都的贵女,倒是夏国东南一带的几个士族,尤其是锦阳郑氏和张氏,他们教导女嗣时依然遵循前朝旧俗,簪花小楷是族中女学的通用字体。
“培王妃?”李九郎试探地问了一句。谁都知道左相郑佑出自锦阳郑氏,培王妃郑屏秋正是他的嫡长女,她会一手簪花小楷一点都不稀奇。
萧月面色淡淡,但还是摇了摇头。
李九郎点点头,王妃的手书即便不用也会让下人焚毁,岂会轻易落入旁人之手。可见写信之人不会是培王妃。
李九郎刚开始有些好奇,但是萧月不说,他那点子好奇心便很快被磨灭,也不再追问。不过他见萧月沉吟不语,还是问了一句:“小月儿,何事为难,不妨说来与为师听听?看看为师能不能帮你?”
这个徒弟能耐颇大,常常顾自行事,有事也极少告知他,更别提求他帮忙,搞得李九郎常常怀疑除了萧月年幼时教授他武功这一块,自己是否有为人师的一点功用。
所以为了找回一点存在感,只要见到萧月面色起了波动,哪怕是一丁点为难的神色,他都会及时提醒对方:有困难找师傅。
虽然极少得到回应,但是李九郎在这一点上的执着几乎跟他对衣着颜色的追求同样始终如一,从来不曾改变。
“师尊,徒儿可否让人将申氏女君带下去照看?”
什么?
李九郎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月儿这是……求他了?
李九郎瞧瞅瞅自己的好徒儿,又瞅瞅地上半死不活的小娘子,在两人之间眼神一个来回,突然像是悟出点什么,顿时眉开眼笑:“可,可!只要小月儿想要,无有不可。对了,离得远了恐怕下人照料不周,你这处虽然简陋,但有小月儿亲自照料,这小娘子说不定会好得快一些。”
萧月无奈摇头,转身对裴琛说道:“有劳裴师。”
“呃……”
直到裴琛抱着申遂儿离开,李九郎还没回过神来。
倒是叫燕儿的妇人有些不安,瞧着李九郎和萧月,不敢多问,撇眼瞧见阿桑立在一旁,顿时找到可以发怒的对象,叱道:“发什么呆,不要以为郎君救了你,对你还不错,你就可以恃宠生娇,轻忽怠慢。还不下去整理房间,哎,困死了!”
见阿桑还楞在原处,燕儿干脆走过去,拧了一把她的胳膊。
阿桑吃痛回神,抹了一把面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水渍,低头出去做事。
燕儿不屑撇嘴:“不过是贱婢的命,碰一下就生委屈,还当自己是大府娘子呐!”
她说这话的时候口齿有些生硬,听得阿青微微蹙眉。
李九郎和他的人走后,阿青说道:“世子,那个妇人不像是夏人。”
“师尊也不是夏人。”
“但是属下觉得那妇人也不像西梁人,她说话的口音常常奇怪,舌头像是一直在打卷一般,属下跟着世子也算游遍天下,却从未发现哪个地方的人会如此说话。而且他们几个,除了尊上,都易了容,分明是想掩饰什么。”
“呵,你都能瞧出不妥,师尊岂会不知。他们的易容说不定还是师尊亲手做的。”
“尊上也会这手?”
“似乎早年跟什么人学过,但是不甚精通罢了,没想到如今拿出来用了。”
萧月说完,突然拿起茶盏朝烛火一泼,竹榭内顿时陷入黑暗。
阿青心知有情况出现,立刻闪身守在竹榭门口,一手扣住剑柄,仔细注意外头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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