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珠突然大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云若一心沉浸在萧月师父是西梁国主这件事当中,闻言茫茫然抬头,只觉眼前黑影一闪,脖颈骤然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倒掼在地,两旁景物在眼前疾速倒退,她一时被勒得说不出话来,就这般被无声无息地往密林深处拖去。她闭了下眼睛,双手用力向外掰扯,以此来减轻脖颈受到的伤害。
正如云若所想,有萧月在,有师父在,并不用她呼救,几人已发现她出事了。
陆明珠怒不可遏,分明有人故意在她面前弄出动静,引开她的注意,好趁机将云若劫走。可恨的是,自己竟然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她提剑便要追去,却听萧月对她说道:“且慢,不若尊长在此,晚辈前去救阿若即可。”
陆明珠稍一犹豫,但看到萧月背上的申初尚未醒转,一咬牙:“你留在此照顾显儿,我去将阿若救回。”
萧月还想再劝,陆明珠已施展轻功,纵身追去。
望着她瞬间远去的身影,萧月轻轻一叹,足尖蹭着地面上的石子,忽地说道:“师尊又是何必,若是让尊长知道你纵容旁人故意引她过去,岂不又好几年不与你说话?”
“呵呵,”一阵轻笑,忽远忽近,仿如轻雾一般飘忽不定,附近树影幢幢,辨不清楚来人所在。
阿青一把拉过蝴蝶夫人,后者心领神会,与他一同垂首恭立。
李九郎略显喑哑的声音顺着清晨沁凉的山风传来:“她既不肯见我,却又允你与她徒儿相好,说明心中还保留一丝旧日情分,我若不试上一试,说不定就此白白失去一次同她和好的机会。正好有人活腻了,以为能够插足我二人之间。既如此,那就好生利用着,也好让珠珠看清我的真心。小月儿,你要不要与我一同过去,看看为师的手段?”
从一个被帝后厌弃的皇子,最后爬上那把置于西梁顶端的宝座,他的手段历来高明,用来处理其它事,几乎从无落空。可陆明珠这里是铁板一块,任凭他千般万般折腾,折筋断骨,鲜血淋漓,也破不开分毫。
“徒儿受了尊长嘱托,要在此好生照顾二郎,师尊还是自便吧。”萧月的声音极淡,显然对此事的结果并不看好。
可是李九郎一无所觉。他自负多年,失败多回也只是以为运气不佳,眼下有了这样一个绝佳机会,岂会将徒弟的一两句推拒放在心上:“也罢,你还是照她吩咐的做要紧,我去也。”
一阵微风过去,声影俱息。
“世子为何觉得此次尊主会无功而返?”阿青忍不住问了一句,“尊主登位多年,后宫至今仍无所出,如今也不过收了个胡婢,照顾生活起居而已,如此赤诚,难道也无法触动对方分毫?”
萧月看了他一眼,不语。过了半晌:“阿青。”
“属下在。”
“你恐怕对‘赤诚’二字有所误解。”
“属下不明白……”
“不止你,师尊也一样。他以为这么多年尊长虽然对他不假辞色,然而并未真正视他为死仇,所以师尊认为对方心中对他情义尚存。纵然事实真如他所想,然而此次师尊刻意用旁的妇人试探,落在尊长眼中,那不仅是将新宠带到她面前耀武扬威,还牵累了自己的爱徒,旧恨新仇,恐怕自此更加难了。一心一意都做不到,何谈‘赤诚’二字,更别提什么‘和好’……”
“师尊若是能设身处地想一想,就会明白这般作为并不可取,结果也只能适得其反。”
有些人为了曾经的错误,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弥补的方法,然而无论怎样努力,不得要领也是枉费心血。
阿青只知李九郎与陆明珠之间曾经有过极为伤感的一段过往,不过具体细节并不清楚,见他对陆明珠纠缠多年也不见效果,听了萧月之言心中有瞬间恍然,不免对李九郎充满同情。
正在这时,背上传来动静,却是申显即将醒转。萧月将他放了下来。
果然片刻之后,申二郎君缓缓睁开眼,一双桃花眸子望着天空呆滞了一息,蓦地跳将起来,转头看到躺在一侧昏睡的眉姬,立刻将她抱在怀里。
大概是想起自己被击昏之前萧月与自己说的话,知道眉姬只需过两日方可醒转,他压抑着焦灼,轻柔地唤了几声。虽然并未将人唤醒,但是他自己因紧张而耸起的肩背逐渐松垮下来。
申显四仰八叉地躺在眉姬身旁,又怕不小心压着她,扭着腰身往外头泥地上挪了挪,而后对萧月笑了笑:“你们倒是真的将人带出来了,是了,阿若比我还相信你……呃,她人呢?”
问了一句以后,他又跳起来,团团转了两圈,只瞧见萧月主仆,还有柳鹤、蝴蝶夫人两个:“阿若去哪了?”
“被人掳走了。”萧月说着,也坐到一块山石上。
“被人掳走了?就在你眼皮子底下?”申显觉得不可思议。继而,他眉头一松:“你知道是谁掳走她了?”否则以萧月对阿若的在乎,也不会表现得这般淡定。
“嗯。”萧月道,“她的师父赶去救她了。”
“小阿若的师父?”申显想起之前恍惚有一个妇人过来安慰自己,瞧上去气质极为出尘,仿佛世外游仙一般,不由咂咂嘴笑道,“阿若的师父不是一般人呢!”
“那是自然,连我们王上也称赞阿珠姐姐是南疆独一无二的明珠呢!”柳鹤在旁说道,面上满是自豪。
申显疑惑:“这位是?”
“尊长在南疆的故人。”萧月没有提柳鹤在断肠门的事,不过以申显目光的敏锐,不难察觉出他身上长年累月在断肠门内浸淫出来的幽森气息。
既是萧月和云若能够容忍之人,而此人言语之间的确心机浅薄,申显便不再深究,复又回到方才谈论的事情上来:“掳走阿若的人是谁?”
“将死之人。”
申显挑眉。果然,这人动怒了,否则不会这般一语定人生死。就算当初奉了玉亲王妃之命潜到他的院落偷窥的邱百冬,一个不怀好意的阉人而已,萧月也不曾要了他的性命。至于他是死在谁的手中,申显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通过天青密瓷这件物证衍生出来的线索,最后都指向大内,弄到后来还是皇帝下旨由内务司彻查,给死去的邱百冬安了个勾结内廷,倒卖府库珍玩的罪名,又顺手杀了一批把持重要职务的太监宫女,这事便算了了。
太皇太后闻讯震怒,立即派人前去皇帝面前控诉,又唆使申氏一派的言官上书进谏,试图将事情来个反转。可是皇帝在这件事情当中态度十分模糊,而且他身边的白允儿就像早就蹲好了坑似的,那些人一被拔除,立刻就安插上了新的人手。
目前大理寺还未正式结案,不过事情的结果已成定论,应该不会再改变。
申显将此事结果跟萧月说了,萧月闻听一笑:“陛下这是早就算好了的。”
“可不是,闹了这么一出,要么将你打上个暴虐残忍的标签,要么打击申氏在后宫的力量,两个目的,不管达到哪一个,他都是获益最多的人。”
“你能如此轻易脱身,阿若也在其中出了力,你要承她的情。眼下她被人掳走,虽说有她师父庇护,终归危险,亏你还坐得住?”
萧月瞟了他一眼,“你认为阿若吃亏的可能性有多大?”
申显一噎。
“有些人欠教训,她不亲自出手恐怕还不舒服。你且瞧着吧,她师父过去也只能旁观,顶多递把刀子打个下手什么的。”
申显被挑起兴趣:“这么说来我更想去瞧瞧了。”
萧月淡淡地瞥了眼旁边的干草堆,申显立刻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守到眉姬身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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