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娘子眼神有了一瞬的松动,又拿起针线活做了起来。
半晌,她终是为难地开了口:“还是不行啊。戚大夫,嫂子也不瞒你,那块地是我给我娃子留着的,就想着等他长大了来修房子的。”
曹家娘子的娃子才多少岁啊,不过六岁的娃子,就算要分家不定都是十多年后娶了媳妇儿的事儿了,那时候什么光景谁都不晓得,这番话不过是托词罢了。
当然,戚若自是不会这般说。
“嫂子,这以后的光景谁晓得啊?那娃子我看是个机灵的,现今也在邻村的学堂去读书了,往后定然是有出息的,不定就在锦州城里买上院子了,哪里还会在家里修啊?”
说来,自从孙秀才考上举人后村子里就掀起了一股子送娃子去学堂读书的热潮,不论家中多难,对娃子都是殷殷期盼着的。
戚若这话是说到了曹家娘子心坎里了,语气也不免有了些松动。
“话是这样说,谁知道以后呢,这不我们总也要给娃子留些东西的,有备无患嘛。你也晓得那块地如何,离村子又近,离河边又近,什么都好,种菜也是极好的啊。”
“还有那树,是我嫁给你大哥那时候种的,也是个念想,我舍不得。”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戚若也不好再劝,只得待明儿再来问问。
回到家中,戚若将事情同王大娘说了说。
王大娘冷哼了声:“那树都十来年了,哪里是她嫁过去的时候种的,分明就是自己长起来的,他们看着长势还不错,就不时浇浇水,给留下来了,想着以后好乘凉。”
“后来也不知哪个道士来说,说他们家那棵树是棵好树,好好养着可以保佑他们家兴隆,他们家之后每年就要去给那树磕头,还要趁晚上,当人不晓得般。”
这事儿村里许多人还真是不晓得,但王大娘就住在这儿,有一天晚上正好撞见了,也就晓得了。
“这要家族兴隆啊,有一小半是看老天给的运道,有一大半还是得靠人力,靠自个儿!就算老天显灵了也不会落到不作为的人身上。”
王大娘这话说得实在,有多少人办不到的就寄托在求神拜佛上,可这世上苦难的人那么多,就算有神又哪里忙得过来啊。
“那这事儿就难办了,只怕是说服不了曹嫂子了。”戚若不无忧心道。
祁陌点了点头:“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找别的地儿来修房子吧,曹嫂子他们家那样的,除非是家里真出了什么事儿,是求树也没用的,那样怕才能醒过来。”
祁陌说的是实话,是一点旁的心思也没起,奈何曹家娘子他们家偏就那般倒霉,不过第二日他们家娃子就出事了。
原是曹家娘子和她丈夫在那地里干活,娃子就在一边玩儿,被树根给绊了一跤,摔得是头破血流的,吓得他们当即就抱着娃子来找戚若救治了。
当日林大夫因着赵家之请去了锦州城里,幸而戚若没跑远,只是同祁陌在外面瞧地,看看哪里比较适合建房子。
两人差不多要敲定的时候曹家娘子就赶了来,她拉着戚若就要走,戚若不明所以,忙将人拉住了。
“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曹家娘子只以为戚若因着她昨儿的话耿耿于怀,不愿出手搭救自己的娃子,眼眶子一红泪水就滚了下来。
“戚大夫,是我不对,要是你真将我儿子救回来了我给你做牛做马也行,我把我们家地白送给你都行。”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啊,戚若也来不及向曹家娘子解释,径自往家里奔去。
到得家中,她立时叫祁陌去拿了葛布,又给人上了上药,先将血给制住,这才停下来把脉,还好,不算多严重。
“目前看来是没多大问题的,就是失血过多,但毕竟是磕到脑子了,还得他醒来再瞧瞧,你们也别着急。”
曹家娘子泪珠子这下子更是包也包不住,吓得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戚大夫,我儿子……我儿子是要考秀才的,不能傻,不能傻的……你救救他啊,救救他……”曹家娘子声泪俱下,“我有了儿子之后就该将这棵树砍了,不该再奢望旁的……”
曹家娘子这儿子是好不容易有的。
当时她嫁给她丈夫一年多了肚子都没起色,她婆婆着急,找了许多大夫来看都没多大用,后来就走偏门,去请道士来看,道士就让他们拜那棵树,说是对他们家有助益,却是不知这助益能有多久,要虔诚,但也别过于贪心。
他们那时候就日日去拜,没两月她就开始孕吐,大夫一瞧,说她是有一个月的身孕了,他们就当是那树显灵了,此后更是虔诚得不行。
如今儿子也要死于这棵树了,曹家娘子是悔不当初,只觉是他们家过于贪心了。
那丈夫却是听不得这话,斥道:“什么跟什么啊,这跟神树有什么干系!”
“当初那道士说了,不要过于贪心,大抵就是我们月月求,触怒了神树,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你是娃子都不要了吗?”
她丈夫重重叹了口气,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戚若不欲再听他们吵,也没了好脾气,冷冷道:“这儿还有病人呢,你们真想你们娃子好就别吵,要吵也出去吵!”
曹家娘子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抽泣声都给压了下去,只心有戚戚地看着自己躺在床上的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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