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遇见了老熟人,寒暄几句,耽搁了时辰。”我眼睛看着狼翼山君,面色不改,眸光却是冷冷的。
“哦?你和这人很熟?”惜梧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狼翼山君,他从来都很单一,我说是熟识便是熟识,双手交叠,打算行个儒家见面礼。
“君上这是折煞小神了,君上这礼小神万万当不起。”狼翼山君见此,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方才笑意盈盈的脸此刻满是惊恐,也不过是欺软怕硬之辈。
“山君方才说什么?如今我夫君和我都站在山君面前,山君该行全礼了吧。”我站在惜梧身边冷冷地说道。
“是是是,小神见过君上,见过夫人。”狼翼山君双手伏地,头结结实实磕在地上。
惜梧虽然不解,但对于这种礼数,他都是受惯了的,也安之若素。
“还有三个响头没磕呢。”我又接着说道。
又是两个闷响磕得沉重,惜梧不明就里,但一直很配合地不发一言。
“这是何人,不是旧人吗?”待我拉着他走了之后,他才问我。
“不过是个平常人罢了,见了旁人不好便高兴,见了旁人好就挑刺、讥讽,欺软怕硬、见风使舵是常事,自以为处处强于人,见了晚辈就要拿出款来,其实不过是失了自我的可怜虫罢了。”我从前以为狼翼山君定与父亲有什么过节,现在想想大约是我太高估他了,他那狼翼山与苍梧山隔得近,地势也差不多,估计过去几百年心中都与父亲攀比、计较,也都半斤八两,一口气吊着始终不顺。如今我嫁了上界新贵,他自然是心中不畅快的。
“你好像很了解他一般。”惜梧说道。
“这种人太多了,千篇一律,不想了解也了解了。”我叹道,其实生活中与这种人打交道是最辛苦的,因为他时时盯着你家家事看,若有半点不好的风声,第二天恨不能五服之内人人得知。在他的监督下,我们像罪犯一样,努力让自己过得无懈可击,一举一动都怕落了旁人口舌。
可恨偏偏父亲与这种人断不了干系,因为他的快乐与虚荣需要这种人嫉妒的目光才能格外地放大,他的冷嘲热讽于父亲而言不仅不是烦扰,但是也是人生为数不多的欣慰。自然,若是出了什么变故,那等灾难也是成倍的。
在后院与柳姨娘寒暄了几句,这是柳姨娘第一次见惜梧,抱着五弟弟,眼睛瞟了他许多眼。
“这个是带给你的。”我拿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盒子内装的是白玉镶金的玉镯,在给汐月挑婚礼的时候,我倒早就想好了送柳姨娘什么了。
“这。。。这也太贵重了吧。”柳姨娘看着那没有丝毫杂质的玉镯,有些惊讶。
“不怕,你皮肤白,戴着好看。”我说道。
“新郎来了,新郎来了。”恰此时,外面开始喧闹。
“迎亲的来了,你们快出去送汐月吧。”柳姨娘是妾室,见不得那些外客,便推着我们出去。
苍梧洞天外,琪树骑着白马,戴着大红的绸带,只是神色对不住这般鲜艳的衣物。身后长长的一排队伍吹锣打鼓,小孩子围着花轿旁打转。
“赏钱来了。”那随着琪树的小厮忽然扬手一把往天上甩去,那些铜钱“哗啦啦”地全落下来,那些小孩儿便蜂蛹着去抢,好不热闹。
“成亲,是这个样子的吗?”惜梧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问道。
“啊?那也不一定,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习俗吧。”我知道他心中所想什么,惜梧真的是对这些人情世故全然不通。
“那有没有什么地方的习俗是不用新郎,直接成亲的?”
“。。。”有啊,在我编造的故事中天上神官娶亲都是这么娶的。
“我欠你的。”正当我无话可答时,惜梧又接着说道。
“啊?”
“我们以后再像这样成一次亲。”
难道他还想成两次亲?
“姨母,我来接汐月了。”这厢琪树已经下了白马,走到大娘子面前,一板一眼地说道,看样子不像是成亲,倒像是。。。要债。
琪树眼睛一瞟忽然就瞟到了站在惜梧身边的我,眼光登时就直了起来,我被他这直愣愣的眼光看得心里发毛,往惜梧身后躲去。
“新娘子来了。”小丫头扶着汐月出了门子,从院内一盆水泼了出来,意味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琪树去接汐月的手,两个人的手指在接触的那一瞬间都如同触电一般,往回缩去。
“哎呀,你看这两个傻孩子,还害羞呢。”大娘子在旁边笑着说道,一手抓一人,将他们两个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爹,娘,女儿去了,你们保重。”汐月转过身对父亲和大娘子各行了一礼,语气中满是哽咽之声,也不知是不舍还是不愿嫁。
“去吧,去吧。”父亲平时再不中用,对汐月的疼爱是真的,此时也免不了泪眼婆娑。
汐月终究拉住了琪树的手,便要入轿。
“现在还去不得呢。”忽然间狂风大作,风沙糊了人满面,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一个声音从苍穹之上传了下来,余音缭缭,像是极远,又像是极近。
一辆黑色的轿子从沉黑的天际慢悠悠晃了下来。真的是用“晃”的,就是那种歪歪扭扭,像一个缺了腿的残疾人,可是速度却极快,几个闪烁便停到了我们面前。
待那轿子走得近了,我才算看清那抬轿子的人,我听到周围的人都“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那抬轿子的根本就不是人,或者不属于任何活物,是四个纸扎出来的玩偶,他们目光空洞,龇牙咧嘴,像那些戏台上扮演的小丑。难怪那轿子歪斜,这些纸扎人行动不灵活,一倒便都往一个地方倒,歪也往一个地方歪。
我看那轿子黑气缭绕,显然不是什么祥瑞之物,惜梧的反应很奇怪,自那轿子出现他便将我挡在身后,隐隐有些戒备的感觉。
“苍梧,你是不是忘了还欠我什么东西?”那轿子落定那道如回响阵阵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去看父亲,却见他面无血色,牙齿发颤,这样的恐惧比他面对惜梧时更甚。半晌才听到父亲断断续续说道“今。。。今日是小。。。小神嫁女,求。。。求鬼君缓。。。缓一日可好?”
“鬼君?”众人都抓住了这个称谓。
鬼君之大名自是人人得知。天下分三界,神界、人界也自然有幽冥界。幽冥界有十殿阎王,三百年前阎罗王身陨,这个时间与琅嬛福地被屠,凤凰一族被灭的时间倒是前后相差无几。
阎罗王陨落后,幽冥十殿没了主宰,一时混乱不堪,后来归墟死气爆发,人界陷入黑暗无光犹如地狱一般。幽冥界却是很欢快,地府之门打开,人鬼同穴,十殿阎王各有主张,也各有各的本事,没有领袖,也渐渐地各自为王,互不干涉。
这十个阎王之中,属转轮王势力最大,三百年间将其余九个阎王打压得越发弱小。人类只有百年寿命,时日一长,无人得知这其余九王,甚至连阎罗王的存在也渐渐忘却了,所有人只知转轮王,便送了一个“鬼君”的称号。
可是父亲好歹一个地灵,怎么会和鬼君有牵扯?
只听得那轿中一个玩味的声音响起,“苍梧,你可别开玩笑了,你这个女儿嫁了,可就没有第三个女儿嫁给本王了。”
他这意思竟是要汐月?
“父亲,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向少言寡语的大哥也耐不住了,他与汐月一向感情很好,如今竟平白来一个人,张口便要汐月,他如何还忍得了?
“求鬼君饶命,汐月是我的嫡出女儿,是小神心头上的肉,你把她带走了,便是要了小神的命啊。”父亲忽然跪了下来,竟然就当着这众人的面滚泪求饶,毫无一山之主的风度。
“这本王可管不了,你当初赌的时候可没想过这是你嫡出的女儿,现在本王来要人了,却说出这番话。”
“赌?”又是一团巨石砸在众人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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