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梦又出现了。
夜色下一望无际的宽阔的水域,黑暗的水面沉默起伏,不动声色,却充满力量。远方,有银白色圆月装饰在地平线的视野尽头。漆黑夜空中绛紫色的云,拖住凝滞的风。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从身后魔鬼的城堡一般的黑暗迷宫里逃出来,跑到长满水草的岸边,停下来看到了这样的画面。不同于一般梦境里混乱的场景闪现和无法把控的情感思维,那个梦里,我清醒得仿佛是在现实世界,每一次紧张的喘息和剧烈的心跳、萦绕在周身挥之不去的恐慌不安都栩栩如生,还有额头的汗水和小腿的酸痛仿佛都在告诉我:这不是梦!危险!快逃!而每一次梦境里的我都是重复着一遍又一遍,被那黑夜下的水域震慑住心灵,一时间忘记了逃跑,忘记了身后的危险,只剩下伫立和凝望。
每次做到这个梦,总是特别悲伤。
醒来的时候,感觉脸上黏糊糊的,我迟缓地伸出手掌摸了摸,是未干的泪痕。意识还没重启,那种紧张的氛围还没完全褪去。
我在被窝里发着呆。
好奇怪,我并没有去过梦里那个地方,为什么总是梦到那里呢……
“林莓,起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视野里,在床沿坐下。看我没什么反应,他凑近,捏了捏我黏糊糊的脸,“……你怎么了?”
我的脑袋还钝钝的,目光聚焦后我看着面前程一风放大的脸,摸索着攥住他的手:“我又做噩梦了。”
他眼里有促狭的光一闪,饶有兴致地打趣我:“梦见自己怀孕了,结果生出来一颗茶叶蛋?”
我被他少见的开玩笑逗乐了,忍不住泥鳅一样扭了扭身子撒起了娇:“比那个还要再恐怖一丢丢……我梦见后面一直有人追我,我就拼命跑啊跑啊,累死了,好不容易把后面的人甩开了一点,结果前面出现了一条大河,我就停住了,我在犹豫要不要跳下去……然后我就醒了。”
程一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但很快一个浅浅的笑容在他脸上晕染开来。他的笑容总是很淡,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温柔意味,我很喜欢。他拍了拍我乱糟糟的鸡窝头,俯下身来亲了一下我的前额:“梦都是反的,别多想了,上午你没课,好好休息吧。今天早饭你自己吃,我实验室有事情。”
可是我攥着他的手没有放开。他嘴角噙着笑,眉尾轻挑:“嗯?”
我嗲嗲地撒娇:“如果每次做噩梦的时候,你也在梦里就好啦。你一定会以一敌百、杀出重围、英雄救美的!”
看着床上忸怩作态的我,程一风无奈地笑了,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头,认认真真地说:“好,如果是你,就算是在梦里遇到危险,我也会赶来梦里救你的,”他眨眨眼睛,“不过,看你现在躺在床上很安全,我很放心,所以,我得先去工作了。”
我又扭了个身子:“嘻嘻,好的啦,那你下午要早点回来哦,我今天给你做新学的菜!”
他笑意深浓。
“好。”
我目送他起身,高高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边,心里填满了踏实和安心。我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靠在床上,浅金色的晨曦从半开的窗帘中间漏进来,流淌在木质地板上,偶尔有微风不经意穿过卧室。我闭上眼睛想心事,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宛如一个意淫中的花痴。
如果撞大运是要靠前期积累的运气等价换来的,那为了遇见程一风一定花费了我二十年积攒的全部运气。
如果人生有所谓的真命天子,那么我的真命天子,就是程一风。
我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大学生,二十年的人生平凡无奇,平凡的家庭,平凡地长大,平凡的相貌和平凡的成绩。没什么特别倒霉的经历,但也没有运气爆棚的锦鲤体质。高三拼了老命抱了一年的佛脚才勉勉强强地擦线进了A大一个很普通的大路货专业,结果刚开学不久就被我那在隔壁学校读大二的初恋给甩了。
记忆里的那个秋天恍如昨日。
刚刚军训完不久,我在寝室慢悠悠地收拾衣柜,手机叮了一下有短信进来,我放下衣服从地上爬起来,是武学长发来的。
我一边点开一边窃笑,是不是来约我共进晚餐呢,哎呀真是的,怎么这么粘人呢……
短信展开,屏幕上只有一句话:
林莓,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
我脑子嗡的一声,好像有人冷不丁往我脑门砸了一板砖似的,顿时天旋地转。这是什么意思呀,不对,这意思写得再清楚不过了……胸闷气短,好难受……开玩笑的吧……
无数过往画面在我眼前一幅幅展开:高中时代,武天宇抱着篮球站在正午时分空旷无人的篮球场中央,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年轻的脖颈上流淌着明亮的汗水,他对我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阳光下,他的牙齿和球鞋白得发亮。
他看见了我,高高挥舞手臂:
“林莓!快来呀!我等你好久了!”
身为纪检部成员去检查卫生的时候被高年级学长轻慢,我憋红了脸敢怒不敢言,是武天宇从教室窗户一下翻身跳进走廊里,伸出拳头为我出气。从教导处被训完话出来,他还冲我扬起带着淤青的嘴角。
“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
他是我的英雄啊。
大脑陷入死机,我一动不动愣在衣柜门前,也不知过了多久,室友罗莉娜回来了。
“寝室就你一人啊,哎我买了水果捞你要不要……喂小林你去哪啊?”
拿了钥匙手机冲出寝室,我骑上自行车一路飞驰。
我从来没有骑这么急过,有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能去参加自行车奥运比赛,也有一瞬间我希望路上的车啊人啊红绿灯啊统统消失。那条平时要骑十五分钟的路只用了五分钟。耳朵边是呼呼的风声,我的心被攥得紧紧的。
急速飞驰的我被迎面来风吹得眼睛很涩。
很快,我到了武天宇宿舍楼下,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给他打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林莓?”
“武……武天宇……我……我现在……在你楼下……”我上气不接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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