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医院之后,文佳木待在出租屋里浑浑噩噩地睡了一天。
翌日凌晨,她去了郊外的佛陀山。
这座山,叶先生曾经带她来过一次。他们站在山顶眺望日出,沐浴晨雾,迎接新的一天和新的希望。
这座山在文佳木的心里是一块圣地。
每当遭遇挫折的时候,文佳木都会跑到这里,站在观景台的边缘,默默等待日出。金黄的晨曦洒落在她身上,给予她光明和温暖,这熟悉的景象总会把她带回邂逅叶先生的那天。
想到那一天,想到叶先生,文佳木内心的痛苦、茫然与无助,便会像山中的雾气一般被阳光驱散。
漆黑的云层慢慢变成了灰白色,丝丝缕缕的金芒从云层的缝隙中泄出,照亮了天空与山峦。
文佳木迎着微凉的晨风仰起头,痴痴凝望。
忽然,天边的金芒汇聚成一圈璀璨的光晕,悬挂在半空,朦胧而又绚丽的光晕中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消瘦的人影立于圆光之内,分明是罕见的奇景,却带出几分萧瑟孤寂的滋味。
“佛光!”文佳木惊讶地低呼一声。
“文施主,你被佛光笼罩了。看见了吗,光晕中那个人影就是你。”一名老和尚慢慢走过来。
他是建造在佛陀山顶的归元寺的住持。文佳木经常来爬山,两人也算是老熟人。
“是我吗?”文佳木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光晕中的人影也抬起手,做了同样的动作。
“真的是我!”文佳木终于露出了连日来的第一个笑容。
“文施主,赶紧许一个愿吧。佛光在接引你,你的心愿上天会听见的。”住持双手合十,缓缓提议。
文佳木也连忙双手合十,闭目许愿。
站在佛陀山顶,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叶先生。确切地说,这里是她用来思念叶先生的地方。
而今她快死了,还有什么人是她放不下的呢?
“佛祖啊,希望你保佑我爱着的人能够平安健康,一生幸福。”她在心里虔诚祈祷。
她爱着的人正是把她带到这里,并让她重新找回希望的叶先生。她快死了,所以她更希望叶先生能好好活着。
佛光依然环绕着文佳木,漫漫地散射华彩。它仿佛听见了文佳木的祈祷。
住持问道:“文施主,你许了什么愿?”
文佳木是个老实人,又对住持毫不设防,张口便道出了自己的心愿。
“你爱着的人?也包括你自己吗?”住持继续追问。
文佳木愣住了。许愿的时候,她竟一丝一毫都没想到过自己。爱着的人当然是叶先生,怎么会是自己呢?
她摇摇头,呢喃道:“不,不包括我自己。”
“为什么不包括你自己呢?你更需要这个愿望不是吗?”住持皱起眉头。
这个问题,文佳木答不上来。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她的生命里没有得到,只有付出,久而久之她就忘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所以哪怕在濒死的绝境中,她牵挂着的也依然是别人。
住持看着她明显泛出死气的脸,摇头叹息:“忘了自己吗?痴儿啊!”
“什么?我哪里痴了?”文佳木茫然反问。
住持摆摆手,“文施主,请你稍等片刻,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话落,他转过身,走进了重重浓雾。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住持的身影又穿过浓雾,回到文佳木身边。
“戴上这个吧,它会保佑你的。”住持把一串手链递了过去。
文佳木接过手链看了看,莫名便喜欢上了。这是一串不知用什么材质的宝石打磨成的链珠,每一颗珠子都像天上的佛光,氤氲出五彩流光。
戴上之后,这些流光微微地闪烁了一瞬,似乎拥有了灵性。
文佳木心头陡然一惊,再去细看时,微光却又消失了。
原本沁凉的琉璃珠染上了她的体温,竟然暖烘烘的,像是变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这一丝温暖,慰藉了文佳木的心,也让她淤积于内的恐惧和无助消减了很多。
冥冥之中,她觉得这串珠子对自己很重要。
她抬起头,想要问一问这串珠子的来历,却发现住持已经消失了,悬在天边的佛光也慢慢敛去光华,消散于天地。
戴上这串手链,昨晚还整夜无法入眠的文佳木,今晚却睡了一个安稳觉,这让她得以在周一的时候按时起床去上班。
***
早高峰时段,地铁里挤满了人。
文佳木幸运地找到一个座位,抱紧背包蜷缩下来。
或许是因为星期一,压力比较大的缘故,早上醒来之后,她的脑袋就一直在痛,而且程度逐渐加深。
她咬了咬牙,拼命按捺着呻/吟的冲动。
坐在她对面的两个老阿姨一边用外地方言叽叽呱呱地聊天,一边痛痛快快地吐着瓜子壳。
所有人都看见了这种不文明的行为,却又置之不理。
一片沾着唾液的瓜子壳吐到了文佳木的鞋尖上,在灯光地照射下闪烁出粘腻的光。
文佳木盯着这片瓜子壳,面容渐渐变得苍白。当然,她不是在生气,也不是在爆发的边缘,她只是快要无法忍受大脑的剧痛了。
她恨不得撞向身旁的钢管,用外部的疼痛来缓解内部的疼痛。
然而哪怕在这样的痛苦之中,她依然蹲下身,用纸巾把散乱的瓜子壳敛到一处,装进随身携带的垃圾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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