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苍便携了这玻璃绣球灯离去。
岁月流去,万物传承,时代又更迭。
聚别离
秋深露重,星光内敛,银月无踪,草揺树摆里暗影重重。夜幕自染五分漆黑,又添三分暗红,成就两分妖异。
城上,铮铮清泠的箜篌声不断,一声一声扩远扩散,是要把谁留住?
是剪不断,理还乱?
是离愁难肃,前路无图?
是生死难分,天涯相隔?
郭外,雪白战马上的单薄背影如松柏如翠竹挺直,端的是万折不弯的气概,透出一股要冲破这暗夜的视死如归之感来,又有无可奈何,冲死一拼的沧桑感。
正是那:
将军此去踏雲霄,功成志伸是来日。
静谧的秋夜里,忽地响起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接着这哭声似江河水绝了堤,一声连着一声,彰显着无穷无尽的生气,又带着婴儿特有的对陌生环境的恐慌茫然,势要哭尽这小小胸腔里的无措。
弹箜篌的葱白手指顿了顿,忽而上下左右弹跳起来,清泠之声霎时转变为热血期望之音,抑扬顿挫,极尽肺腑之意。那婴儿却就此停住啼哭,在距离箜篌一步外的老者怀里睁大了圆润的双眼,稚嫩又清澈。
远处的雪白战马有如箭般飞奔,直奔向那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去。方圆不知处的树影里暗影涌动,似有千军万马之象。
待这箜篌声停,郭外的影影绰绰也终于消弭,战马驮走了坚定背影。只留下大片大片的看不见的尘烟雾气。
一滴晶莹泪珠从脂玉的脸颊滑落,滴落在丝弦上。
原来弹出这般热血期盼之音的人物却是个不过二十又五六的俏丽女子。
只见这女子素手抚着细弦,丹唇轻启:“此去经年,热血难褪,愿君胁下生双翼,越过虚妄成夙愿。待他日高山顶览,与君再醉一回。”一字一字说完,眼里却早已盈满了泪水。
距离女子一步之外,那位已至古稀之年的老者轻轻叹了口气,一双眼里尽是悲悯。
他苍老的左手牵着一个两岁多,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听见这声叹息,她从远处收回了目光,抬起了头望向瘦弱的老者。这小女孩年纪小小,其眼睛里却自成一幅淡然,于此番情景,无半分害怕,竟是天生一副淡然相。
老者右边站着的小男孩,年纪比小女孩大一岁多,却紧紧咬住牙关,握紧小小的拳头,若不是此景诡异,真让人忍不住想去逗弄逗弄他。
苍穹上,重重迷雾散去,羞涩了大半夜的月亮终于探出了身子来,却是一弯尖尖的下弦月,沧桑寂静。
箜篌已停,离人已离,一身素白衣裳的女子款款起身,向老者揖了一个恭恭敬敬的礼,声音晦涩道:“往后的事,劳烦您老人家了。”
女子讲完抬手抚摸婴儿的幼嫩脸颊,似有千万般不舍百万个难弃。
片刻后,利落转身大步离去,背影竟也似那雪白战马上的背影一样决绝。
老者再叹一口气,空气浮动过后,城上再无一人。空有几滴泪滴在冰冷地面上,斑斑点点,待到天明,连这泪也会蒸发消弭。
风过无痕,谁又知道昨晚这里经历了一场怎样的别离。
秋风呜咽而过,寒夜尽天会明。
恩怨命数,风雨赴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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