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翁楼。
二楼靠窗二人桌。
一个身着白色上衣,外罩黑绸马甲的男子正举止随意地坐在桌边。他看上去三十岁左右,面皮不白——或许以前是白皙的,养尊处优的人常见的那种白皙,而今经过了风霜的洗淘,白皙不见,被一种介于白与黑的粗犷取而代之。
他举止随意,带着一种看破世俗嘴脸的我行我素。他会让人看了他第一眼忍不住再看第二眼。第一眼,他的脸有点粗犷,第二眼那有点粗犷的脸居然是英俊的,一种仿佛和他毫不相干又与生俱来的奇特的英俊。
迷人的英俊。
他叫罗隐。天罗地网的罗,隐匿的隐。是个浪子。
人称浪子罗隐。
浪子不喜拘束,就连他的剑都是软剑,缠在腰里。
罗隐嘴里衔一只鸡腿,漫不经心地啃着,啃一口鸡腿,就着酒坛饮一口酒。他鸡腿啃的很慢,酒却喝得很快。眼看一坛酒就要见底。
“呵呵,连酒也不经喝了。”他嘴里嘟哝一句,仰脖喝下最后一口。
奇怪的是,除了左手里的那根鸡腿骨头和右手里的酒坛子,他面前饭桌上仅有一只盘子,盘子里空空如也。
敢情这人只要了一只鸡腿一坛酒。
其他人见他这样均不以为意。有点司空见惯的样子。
这时楼下上来一男一女,男子约莫四十岁,肤色浅栗,浓眉高鼻,双眼沉静如一汪深潭;女子二十出头,眼角含笑,粉面含春,一看就是个端庄大方之人。
他们二人上楼正好听到罗隐口中嘟哝“酒不经喝”。女的抿嘴而笑,看了一起的中年男子一眼,男子会意,并未说话,径直上来坐到了罗隐隔壁。
二人要了两荤两素四盘菜,点了一壶上好女儿红。女子拿起酒壶倒了一杯,放到男子手边。
“阿爹,您尝尝,比起您亲酿的‘君子醉’如何?”
“多大的人了,还调皮?”男子喝了一口,口中看似责怪,实则充满了宠爱。
这二人正是梅清河、梅髯父女。
之前父女二人先是赶在清明前夕回了一趟福州老家,为梅髯的母亲添了坟烧了清明纸。
梅清河的双亲健在,老父见到多年未见的独子终于回来了,老泪纵横,拄着拐杖跳着脚便骂这个不孝逆子回来做甚!
梅清河的老娘拉着倔强的老头子,质问道:“阿清这样还不是随你?!清儿好不容易回了家,你想要把他赶走还是咋的?你个倔脾气老头子,清儿再被你骂走了我就死给你看!”
老头子这才消停下来,擦干眼泪长叹一声。
老太太拉着梅髯的手看也看不够,又是心又是肝儿的,直叫的梅髯热泪涟涟。
从小没了母亲,有个奶奶也好啊!
老头子看自家不孝子一个人把孙女儿养的挺好,看哪里哪里顺眼,这才气顺。气顺之余转眼又悲从中来,这些年这逆子带着孩子是怎么过的啊!
梅家也算家大业大,就养活不了你们爷俩?
造孽啊!
梅清河跪在二老跟前磕头认错,百感交集。他的老父亲要打骂他,气的跳脚,可也……跳不起来了。
可是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过几日他还要离开。可是看着年迈的高堂,他怎么也开不了口!
最后还是梅髯做了回恶人,告诉祖父祖母不日就要和爹爹一起去京州。
“好祖母,我和爹爹保证办完事就回来!”梅髯信誓旦旦道,“您想,这么多年,爹爹就这一个心愿,不完成他不会甘心的。现在机会来了,您忍心看着爹爹错失这次机会整日郁郁寡欢么?”
老太太一脸纠结,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就认死理!
既专情又固执。
有时候老太太气的恨不得再把他重生一回!
老太太不是老糊涂。她拉着梅髯的手,再三嘱咐道:“要早去早回,万事小心,生命为重,切不可让家人挂心!”
老爷子一脸阴沉,拄着拐杖生闷气。
梅髯走过去拉着他的胳膊,哄他开心。讲了好几个笑话外加一长溜保证,老爷子这才面色稍霁。
……
梅髯看邻座的男子手里拿着鸡骨头轻轻敲着桌沿,津津有味居高临下地看着窗子外的大街,吃完喝完仍一副不准备离开的样子,有些好奇。
“兄台?”梅髯看他悠哉游哉,有些好奇,看了自家爹爹一眼,开口道,“不知小女子与家父有没有这个荣幸,邀兄台共饮一杯?”
“姑娘这是叫在下?”罗隐拿鸡骨头指着自己。
“正是!”
梅清河朝他轻点了一下头。
“好啊!”罗隐笑嘻嘻地一抱拳,“在下罗隐。二位如何称呼?”
罗隐大大咧咧坐过来,看了梅清河。又看了梅髯。
“这位是家父,”梅髯道,“小女子梅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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