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儿,”二人齐齐看着我,“你在一旁观棋吧。”
我望着高悬于夜空之中那一弯月亮,如此稀疏的月色真是良辰美景啊,我笑笑,坐定了些,口中苦涩,心中更是如此。
他二人幻出一盘棋,楚河汉界便在我这处分割开来,九陌执黑子,夙回执白子,一位黑得任性而分明,一位白得朗若清风明月,一子掷于棋盘之上,一子随之而出,白子安静谋算,心思极深,黑子则张狂随意,凶悍炽烈。
“落儿,你说这棋我下得如何?”九陌冲着我俏皮地挑了挑眉,脸上那呆滞木讷的神情也缓和了些许,他侧着脸对着我,故意撇过恰好的角度,使得我能看见他脸上的神情,而夙回看不见。
我压下唇角的笑意,九陌原是装模作样的,这般装得极正经原是想同夙回一较高下,看他与他谁更清风玉骨吗?
他将脸又转了回去,我微微启唇正欲开口,不想夙回的声音自此刻悠悠传入我的耳侧:“观棋不语,落儿如何不明白?”
这声“落儿”夹杂着一丝冰冷的寒意,似去年初雪之盛,院中红梅上落着的朵朵白雪之寒意。
“知道了。”我点点头,应下了方才那句话。
此后,再无声息,这二人你来我往地下着,我望着夜空之中的月亮从半空之中渐渐升至高处,看着天上的星星从星星点点到繁星落落,然后我开始数着天上的星星,他二人倒是下得争锋起劲得很,听到一颗棋子轻掷于棋盘之上,随即便能听得另一颗棋子落于棋盘之上,一颗棋子从棋盘上杀退,必有另一颗棋子亦要从这棋盘上退下,你来则我往,你进我亦进,毫无退让之势,好似这二人并非在下棋,反倒像是在战场上交锋一样,不可退,不能退,退了即是深渊万丈。
终于,我忍不住开了口:“你们慢慢下吧,我困了,先回去歇着了。”
“慢着,这棋还未分出胜负呢。”这话,若只听这些言语还以为是九陌说得,不想却是夙回说出的,夙回何曾有过那么大的胜负心?这不过是一盘棋而已,非得这般下吗?
我细细打量起那盘棋来,纠葛错落,曲折回环,不过都在局里纠缠,彼此缠斗不休,却又都棋差一招,并可取胜。
我的手不知不觉得伸向九陌手边的那盘黑子,从中取出一子,毫不迟疑地落在了棋盘之上,霎时,胜负已分,黑子之势犹如破竹,白子已是无力回天。
看这棋盘上胜负已分,我才惊觉那关键性的一子是我落下的,可我从前执棋总有隐隐惧意,心中惊惧之意分明,执白子犹如执白骨,执黑子犹如置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为何方才毫无感觉?
九陌笑出声来,一双金瞳里写满着少年的朝气与得意:“如今胜负已分,今日便到此为此吧。”
夙回良久未曾言语一句,如此的寂静令我感觉到这深夜里夹杂着丝丝寒意的空气的浮动,古人云唯恐夜深花睡去,我现在正是唯恐夙回不睡去,他若是因输了这盘棋而生气了,这一气便坐在这里一整夜,那我定是要陪他坐上一整夜的。
我正为自己接上来的夜晚时光感到迷茫而忧伤,他开了口,很轻很淡,跟着深夜的月光一样清冷孤寂又漂泊孤独的语气:“我输了。”
然后,缓缓起身,那一瞬间,风姿绝世而独立,静则芝兰玉树,动则清风落雪的夙回竟生出一丝憔悴。
他步履很缓慢,好似每一步都沉重而艰难,一步一步,踏碎那在地上浮动着的清寂月华,而后渐行渐远。
九陌一脸得意地望着我,嬉笑着活像个少年来,我眼中的他或狡猾玲珑,或谄媚惑人,倒是第一次这般纯粹简单,宛若尘世间在开得繁华的杏花树下拈花轻笑的少年,你只是恰好路过这少年的身侧,不想恰好他这一笑就落入你的眼帘,因着一笑,便有了因果,他这前世的一笑落入你的眼帘成了你下一世落入他的眼帘的一滴泪。
那样纯粹美好的少年,那样动人的因果,那样坦荡的爱恨,那样明媚的喜悦,一切都是那般原始的简单,一瞬间,真是恍惚,好似眼前对我笑着的少年与我之间的故事便是这般。
九陌见我凝视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样厚脸皮的家伙竟会又不好意思的一刻,我惊讶地望着他的脸红了一红,那种浅浅淡淡的绯红就好似未出过闺阁遇见自己心仪的少年郎时那种心动的颜色,真是美不胜收。
“你,你好端端地脸红什么?”
他惊慌失措地捂了下脸,然后脸更红了,索性就挡住自己的脸,道:“才没有,许是,许是茶喝多了,我太困了,定是如此,你好端端地这般盯着我看做什么?”
他躲闪开目光,不望我,真是,分明是不好意思,还不好意思说,这下我有点小得意了,扬起唇角,故意盯着他,好整以暇地望着他,道:“那个,既是如此,那你便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便风一般地逃窜而去,我笑了笑,慢慢悠悠地踱步回房,九陌看似张扬玲珑,令人琢磨不透,实则可爱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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