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婳侧过脸,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刚才那个就是晋王闵博延。”
她没有说话,狠狠瞪方若婳一眼,别过脸去。
方若婳被她冰冷的目光唬了一跳,低头细想了一会儿,才觉得,方若婳是不是显得太过轻松了些?看方芬馥和方代玉满脸憔悴,显见得都是一夜未睡。
对于她们两人而言,亡国之难,必定痛彻心肺。
可是,方若婳与她们不同。春安国之亡,方若婳也不是不悲哀的,但这不是方若婳的错,也不是方若婳能改变的。方若婳的尝试虽然失败,可也不意味着末日来临,眼下方若婳的命运非方若婳自己能够掌控,方若婳所能做的,唯有善待自己。
昔日春安国宫眷,如今都挤在景阳殿中。管事指了一间房让方若婳他们三人同住。平心而论,这间屋子三人合住也是绰绰有余,管事还指派了两名宫女过来侍奉,但毕竟今非昔比。
方芬馥神情凄然,四顾半晌,坐在榻上垂泪,方若婳安慰了她一会儿,也不见效,只得先由得她去。
大门外有人看守,不准方若婳他们出入,但院中可以走动。院子甚大,昔日的妃嫔帝女,三三两两地散步。有时凑在一处,又忌惮守卫,只低声交谈几句。软玉温香,在充溢神情言语的愁绪中,几已折损殆尽。
不知是谁,竟又轻轻地哼起《玉树那啥花》。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那曲调此刻听来格外忧伤,方若婳看见许多人偷偷地拭泪。
方代玉在院中绕了一圈,又面无表情地走向后殿。方若婳见她一直走到井栏边,脸上似悲似怒似绝望。
方若婳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走过去,只得在她身后几步站着。
忽然她身子前倾,俯向井栏,方若婳急忙扑过去拽住她。
“别做傻事啊!”
她回身,“啪”地打掉方若婳的手,紧紧盯着方若婳,咬牙道:“我让你从前说的话给骗了!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方若婳让她骂得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她冷笑,“你当着那么多的人,自己做出来的事,你还要问我?”
她说完又转过身,方若婳也急了,一把揪住她胳膊,“你把话说清楚!我做什么了?”
她倏地转过身,“不知廉耻!非我要说穿么?好,那我说!方才你与那个晋王眉来眼去,当别人都是瞎的?你打什么主意,我很清楚,只想不到,你竟然这么迫不及待!”她越说越怒,脸也涨得通红。
方若婳听她原来是为了这,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还笑?!”
方若婳清清喉咙,“你真是误会了,我起初不过是好奇,后来又想不能在他面前坠了身份,所以直视他。”
方代玉将信将疑地看着方若婳,方若婳坦然回视。
“如果你真的不信,我方若婳可以对天发誓,就算这世上只剩下他闵博延一个男人,我也绝对不会对他起任何心思!”
看来有的时候,三流剧狗血台词还是挺有效用,方代玉转怒为喜,拉了方若婳的手说:“真是我误会你了,我原本就想着你不该是这样的人。”
方若婳也握住她的手,方代玉爽直的性子,常常让方若婳忘记她深宫公主的身份,把她当作一个朋友。
其实方若婳对她说的也是实话,方若婳又怎么可能去和闵博延扯上关系?无论作为一个皇帝还是作为一个男人,他都是古往今来最差的选择。
方代玉问:“你在想什么?”
方若婳忙岔开思绪,望定她说:“刚才,你为何会起那样的傻心思?”
方代玉紧紧抿着嘴唇,用力得令唇色发白,好一会儿,她一字一字地说:“我是堂堂大方的公主,不能受蛮族辱没。”
方若婳明白她的意思,方若婳他们这些亡国女子,此后必是命运多蹇。
仰起脸,天空那么清澈,碧蓝得让人直想沁浸其中,化作一朵浮云,悠悠飘去。
方若婳说:“天下之大,未必没有别的选择,就如此轻生,值得么?”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难道你不懂?气节重于生死!”
“是。但……”方若婳知道,方代玉性子执着,此刻不管跟她讲什么道理,她都未必听得进去,于是方若婳半开玩笑地说:“为什么偏要选这口井?”
方代玉愣了一下,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不该选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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