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婳有几个相熟的姐妹在太极宫侍奉,听她们说,达王殿下为人和善极了,比太子殿下还好说话。有时候遇上下人犯了错,他都会帮着讲情。每年勾决犯人,皇后都要他看一遍案卷,因为他心肠最软,但凡有些可恕之处,他肯定不会错过的。还有……”桃花叽叽咕咕,将她所知道的关于达王的点滴一股脑全告诉了方若婳。
方若婳极力将她的描述,和记忆中模糊的印象对照起来,渐渐叠合出一个仪容俊雅,性情温和的年轻人。
方若婳咬了咬嘴唇,极力压制着心中对自己的鄙夷,又问:“那,达王妃的为人呢?”
桃花回想了一会儿,道:“倒没怎么听说,不过崔家的二娘,一定是好气派的人物。”
清河崔氏,连方若婳这等孤陋寡闻的“世外来客”都觉得如雷贯耳,虽然如今的世家终究已经不复旧时王谢的煊赫门庭,但百足之虫,尤能令帝王家也谦让一二。
桃花见方若婳怔愣,凑近方若婳耳边笑道:“愁什么?要依我说,必定还是不如你。”
方若婳向来喜欢她的天真直率,可是被她这样打趣,终不免红了脸,心中却是一阵酸楚,差点又掉下泪来。
方若婳低声嘱咐:“别告诉别人。”听着她应了,方回去屋里。
左右无人,就在榻沿下坐了下来,身子软软地靠在矮几上,只觉无力,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耗尽了。绕来绕去,还是绕回了这一条路上。方才压在心底的羞耻感觉一下子全涌了出来,方若婳捂着脸,仿佛这样就不必面对自己。
许久,总算心静了些,方若婳翻箱倒柜找了一根缎带,以最快的速度编成一只同心结,这玩意儿原本也是方宫中流行的手工,宫中女子人人都会。当日带在身边的首饰还有好几样在,方若婳选了两件,拿着来找赵婆婆。
也不多话,将首饰奉上,深深一礼。
赵婆婆吓了一跳,赶上来扶起方若婳道:“十三娘……十三公主!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可要折煞方若婳了。”
方若婳凄然笑道:“婆婆何须客气?婆婆也知道,我早已不是旧时身份,还提那些个作甚么?”
赵婆婆连连摆手,“话不是这样说,你生来就是金尊玉贵的命,我可清楚着呢。”
方若婳听出她话里另有所指,越发泫然欲泣,低声道:“实不相瞒,今日有件事相求,还求看在我如今孤苦无依的份上,能答应我!”
赵婆婆是个谨慎的人,见方若婳如此,更不敢随便答应,只答:“有话你直管说,若我能办到,哪能不帮你呢?”
方若婳取出那同心结递上,“求婆婆帮我将这设法交给一个人。”
赵婆婆唬得脸色都白了,紧着摇头道:“十三娘你要知道,这掖庭之中私相传递可是……”
方若婳打断她的话,“是交给达王殿下。”
“啊?”赵婆婆怔了怔,显然这回答出乎她的预料,面色便缓和了许多。
方若婳心知欲擒故纵之下,她心思已经活动了,连忙趁热打铁,“不瞒婆婆,这一路北上,我与达王殿下已经……已经……”方若婳留下一半的话,故意做得羞涩难言,果然赵婆婆立时一脸了然的神情。
“婆婆!”方若婳怆然续道,“这些时日,眼见得婆婆是个热心良善的人,对我们关照有加,我感念于心。求婆婆成全我,此恩此德,必终生不忘!”
说着又要行礼,早被赵婆婆抢上来扶住了。
“行!”赵婆婆顿顿脚,“我答应你了!”
方若婳望定她,深深地道声:“多谢!”泪水已悄然沁出眼眶,是感激,是羞惭,是凄凉,是酸楚,百味方杂,自己也分辨不清。
从赵婆婆那里出来,方若婳又往清静处转了一阵,待神情自若了,方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却听见隐隐的哭声自方芬馥的房中传来,想必她又思念起了步文滨。他们夫妻这样情重,也真难得,方若婳想了想,便进了她的屋子。
哪知哭的人居然是方代玉,握着一方手帕捂着嘴呜呜咽咽,方芬馥木然地坐在一旁,双眼肿得像核桃一样,却已无泪。
方若婳见她脸色苍白如纸,神情决绝,不由吃了一惊,还来不及开口,却听方代玉道:“你别这样,我想过了,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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