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婳一时想不起“博延”是谁,但他口气有些怪异,因而让方若婳一惊,不由自主地抬头,正看见他在皱眉。
“成弘没有说过,是博延先开口要了你……”闵彬郁拧着眉说。
方若婳明白过来,但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又低下头,闵彬郁骑在马上,所以他完全看不见方若婳的神情。
“博延来了,他要见你。也好,你自己和他解释吧。”
闵彬郁没有真把这点区区小事放在心上,说完便打马而去,那边又传来新的喧哗。
方若婳抬起头,暮春的阳光明媚,这个时代没有工业污染,天空蓝得仿佛滴出水来。方若婳轻轻活动一下双臂,确认自己还是凡人,肋下没有忽然长出一双翅膀。
宦官引方若婳到会客的厅堂,极大的屋子,阳光永远晒不到深处,这样的天气,走进去仍有一丝丝寒意。
闵博延坐在榻上,安静地喝茶,奶茶的香味丝丝缕缕地与薰香混合在一起。
方若婳过去施礼,他微微颔首,神态宁和而高贵,和上次见面判若两人。连他的目光也比以前柔和了许多。
但方若婳还是不习惯与他对视,很快地避了开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宫女奉了茶上来,方若婳便看着乳白色的液面。
“住得习惯吗?”他问。
方若婳本能地回答:“习惯。”
他轻笑道:“你以前很担心到榆乐之后的生活。”
他的话让方若婳想起那天的事,方若婳他们一起去山谷里,满眼活泼泼的杜鹃花。那是到古代之后,方若婳最快乐的一天。
快乐得方若婳差点想嫁给他。
不由得有些黯然,这个人居然是闵博延。
“为什么?”他又问,方若婳心思转在别处,所以愣了一愣,他又将问题续下去,“为什么你没跟着成弘到南方去?”
他问方若婳,方若婳怎么回答?方若婳总不能将那天方若婳和闵成弘的对话重复给他听。
方若婳只好说:“一时仓促,来不及随达王殿下启程,待殿下在江都安顿妥当,再随他去江南。”
“呵。”闵博延只是这样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是什么意思?方若婳不明白,但也不想问,像这样和他面对面坐着已经让方若婳浑身长刺,实在不想多说话。
然后便是沉默。因为如坐针毡,这安静便显得格外漫长。
方若婳终于忍不住抬起头,非常活该的,被他的视线逮个正着。方若婳本能地想闪开,但方若婳没有,方若婳看着他,明白刚才看见倪嘉平的时候,联想起他来,那不是偶然。
如果他们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确实很难讲谁会更夺目。
“若婳。”闵博延忽然开口,旁边有宫女和宦官,方若婳是他弟弟的女人,但他毫无顾忌。大而凉的厅堂让他的面容看起来也带着几许阴沉。“若婳,”他重复,“你真的喜欢成弘吗?”
方若婳没想到他这么问,这么直截了当。方若婳以为他们古人很含蓄的,像方代玉那样爽直的性情,也不会这么说话。
方若婳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于是方若婳问:“你是‘穿过来’的吗?”
话一问出口,方若婳立刻明白,方若婳是因为曹娘娘的缘故,变得异想天开。闵博延露出茫然的神情,一字一字不解地重复:“穿——过——来?你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方若婳连忙摇头,这个话题可不能深入地说下去,要不然方若婳有被当作“妖邪”上火堆的危险。
他盯着方若婳看了几秒,然后似乎了然。他一定以为方若婳在故意岔开话题,于是又一次追问:“你喜欢成弘吗?”
“喜欢。”方若婳面不改色地回答。
他注视方若婳,方若婳回视他,外加一个微笑。
方若婳不是十三岁的单纯小公主,方若婳是二十大几的方若婳,知道他闵博延的底细,说个谎没什么。
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像凝固一样。他的目光也凝固了,不由分说的意味还在那里,却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方若婳想他这辈子一定很少遭人拒绝,搞不好还是第一次。就像猫儿看着爪间的耗子居然逃走,呃不,怎么能自比耗子,方若婳应该说,就像鸟看着喙边的蝴蝶飞走。总之对他来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所以面对他眼里那一丝隐隐的落寞,方若婳不但没有同情,还有点儿幸灾乐祸。
因为心情好,在他的注视下也没有那么难受了。他看方若婳看了很久,然后他说:“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方若婳直觉地想到那一句,但方若婳还是问:“哪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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