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自闹市穿过,喧嚣从耳畔一掠而逝,不着痕迹。
也许因为距离过于接近,气氛反倒比上次尴尬。
他沉默良久,试探着伸过手触碰方若婳放在膝上的手,见方若婳没有立刻抗拒,方才放心地握住。
方若婳的确很想抽出方若婳的手,但方若婳觉察他掌心的潮湿,他这样的身份,这样青涩的举动,一瞬间,方若婳的心软下来。
踏青当然在郊外,很美的山坡。绿草如茵,桃李缤纷。
如果方若婳的心情能更放松,一定会觉得更美。
风那么柔软,从面上拂过,仿佛棉花糖,含着芳香。方若婳很想张开手臂,迎着风跑起来,那般鲜活的感觉。但方若婳心中有诸般顾忌。
闵成弘携着方若婳的手下车,理所当然地一直没有松开。
方若婳他们一路走一路说笑,眼前满满的春色,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方若婳能感觉到他的拘谨,其实方若婳也是。方若婳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方若婳在想,如何得体地回绝。
方若婳得现实点,方若婳得罪不起他。是,他脾气好得出奇,难以想象他这样的地位会有这么好的脾气,但不表示,他就没有脾气。方若婳不能惹恼他,否则方若婳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方若婳每句话都得小心翼翼地说。
“怎么了?”他终于觉察,“你有心事?”
方若婳已经准备好了很多话来回答他诸如此类的问题,方若婳从中选了一句接近真心的:“上次的事,一直不得机会好好地谢过。”说着,方若婳拜下去。
他立刻扶住方若婳,释然地笑。
“不必如此。既是我可以做到,我自当尽力。”
他眉宇间带着喜色,少年郎在心爱女人面前的神情毫无遮拦。方若婳看他能看得很透彻,想起曹娘娘说的“老牛吃嫩草”,的确有这样的感觉。
不禁失笑。
他见方若婳笑,益发喜悦,话更多了起来。
方若婳心不在焉地听着,并不能每句都听进去,又不忍心打断。这样下去,也许会给他更多的误会,方若婳在找合适的机会。
闲闲地逛了许久,他问方若婳:“累不累?歇息一会儿吧。”方若婳点头,他便向后招手。远远跟着的侍从赶上来,铺好毡垫,放下食盒,又退到足够远的地方。
一共有三个食盒,闵成弘顺次打开。其中的一个,居然用小火炉煨着汤,盛出来还是热乎乎的。他一定看得出方若婳渴了,所以先给方若婳汤,这么体贴的男人。方若婳用小瓷碟子拣了一盘点心给他,他含笑接过去,方若婳他们真像举案秋安眉的夫妻。
他一定觉得惬意极了,话题走得更远。
“我十四岁那年,想要出家为僧。”
方若婳几乎呛出来,“什么?”他?一个风越室皇子?他是段誉吗?然而方若婳又记起,的确听人说起,当日他带兵南下平方,甚至因为不肯多杀生,禁令前锋出战,苦口婆心地劝降了春安国守将。他想出家,大约也是真的。
“佛法慈悲……”他停下来,过了会儿才又说:“你也觉得我这样想很奇怪?”
他脸上浮现些微失落,方若婳想他心里大约已将方若婳美化为他的“红颜知己”,一厢情愿地认为方若婳能够理解他每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很可惜,方若婳注定让他失望。
“不,”方若婳勉强开口,逐字斟酌,这样的谈话可真累人,“我只觉得,殿下能够甘愿放弃尘世富贵,真叫人钦佩。”
这句话答得还不错,他又高兴起来。
已经是午后,阳光暖人。方若婳他们对坐在树下。曾经,方若婳也幻想,在一个温暖的午后,和方若婳心爱的男人坐在盛开的花树下,什么也不必想。如今,情形倒有几分相似,却又样样都不对,时代不对,人不对,心情也不对。
闵成弘望着方若婳,熟悉的眼神,低声念:“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傻子也明白他的意思。方若婳吸口气,微笑道:“殿下,我恐怕要叫你失望了,我才疏学浅,实在是不懂得诗赋的。”
他怔愣。
方若婳又说:“听说达王妃精于此道,我愧不能与她相比。”
不出所料,他的脸微微僵硬。
方若婳避开视线。手里有酒,橙黄色的酒液,兑了蜜糖水。这是方宫中的调制方法,闵成弘必是上回来方若婳这里喝过了,才会准备同样的酒水。他连这都想到了。
方若婳心里有愧疚,他对方若婳那么好,无可挑剔,他的妻子不是他的错,在这个时代更不是问题。而且,他明明可以强取,他有这个资格,这个地位,像闵博延那样。如果他那样做,方若婳又能如何?方若婳只能卑躬屈膝地哀求,或者逃跑,或者求死。但他没有,看上去他甚至没有动过这个念头。方若婳觉得自己像在欺负一个老实的孩子。
方若婳差一点又要软下来,但这是迟早的事,方若婳不想做小老婆,不想莫名其妙地将人生花在跟别的女人抢老公上。
也许归根结底是,方若婳没有爱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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