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若婳奇怪,“殿下为什么觉得我应该不同?”
闵成弘看起来比方若婳更加困惑,沉默许久,他摇摇头,“我也说不清。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
方若婳他们同时陷入回忆,那个冬日的清晨。
那时,方若婳将他当作了闵博延,记起这件事,方若婳忍不住又笑了。
“什么事这样高兴?”
问完闵成弘也想起来,一同大笑。
然后他认真地问:“若婳,你还记恨着我二哥吗?”言语间很有几分忧虑。
方若婳不懂他在忧虑什么,只是照实回答:“说一点没有是假的,但也淡了许多,乱世之中,命如浮萍,谁又能怨谁?”
他松了口气,道:“你看得开就好,我担心你会以为,我二哥是个残忍之人。”
难道他不是?方若婳看一眼闵成弘,没吱声。那毕竟是他二哥,方若婳要识趣。
闵成弘给方若婳讲他们兄弟的往事,大哥如何,二哥如何,四弟小弟又如何。听得出来,他们兄弟五个感情尚好,至少,在他眼里是如此。闵彬郁的随和率性方若婳已见过,但在他的叙述里,闵博延是一个爱护手足的、极有担当的兄长。
“我小时候功课做不完,会被先生罚,都是二哥替我做,我们兄弟几个,二哥的功课最好。”他微微地笑,那种每个人心平气和回忆童年时都会露出的微笑。
“若婳,你不要记恨他。”闵成弘望定方若婳,十分郑重,“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这番话,我知道当日二哥也曾犹豫过,但他有他的考虑,一旦决定万难更改,所以你求我时,我答应不下来。但我二哥,他虽然性情深沉,实是仁善之人。”
每个人眼里都有一个自己的哈姆雷特。
如果后世的人,听到这样的一句话:博延帝是一个仁善之人,不知会作何感想?
但方若婳相信闵成弘出于真心,他这样和善,所以他眼里的一切都这样和善。
回到宅中,侍女们围坐一圈,手里各拿一套针黻。针线是副业,主要功课是聊天,她们每日必做。闲话从街头传到门上的小厮,再传进来,最后到方若婳。
今日的话题是,隔壁张家主人挨了板子,还被罚银两若干。
张大郎方若婳见过,见谁都满脸憨笑,只差没有在额头上写“老实人”三个大字。
“为什么?”
“被查到了,背不出‘五教’。”
“啊?”方若婳难免惊讶,“背不出真会罚得这样重?”
“那当然,张大郎这回苦头吃足,一两个月都未必能够下地。”侍女重重点头,绘声绘色,倒好像她亲眼看见倒霉的张大郎挨板子。
方若婳在去年已听说“五教”。风越的尚书右仆射苏威编写条章,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听来是一大篇文章。又要江南无分长幼,人人背诵。大约彼时也没有人太当真,那篇文章寻常走卒贩夫连读也读不通的,又要如何背?士人倒是会读,又不屑背。转过来年,又添了一道诏令,每月差人四下抽查,若查到不能背,必有重罚。
居然是当真的。
想那张大郎便正正地撞上了枪口。
“真是的,那样拗口的文章,有几个背得来?”
“所以叫衙门发财罢了,听说这几月的罚银都要堆满了呢。”
“那罚过了依旧背不出怎么办?难道月月都挨板子?”
“听说会发一个签儿,算是罚过了,可以保半年。听说有人丢了这签儿,真就挨了二遍的。”
“这人可真叫倒霉,该好好地去去灾才是。”
毕竟不是自家的事,谈论起来分外轻巧。
“这么说来,如今可真要小心些。”
那边的侍女笑道:“咱们家的人自然不怕的。”
方若婳很留意她的这句话。
前后想一想,立刻明白缘由。真奇怪,这么长的日子,方若婳居然一点都没往那上面去想,也可能,是方若婳心底里抵触,所以不愿去想。都一年了,方若婳安安静静地度过了三百多天,如方若婳曾经的梦想,仿佛生活在世外桃源里。一切都那样顺利,如方若婳的期望,方若婳居然不曾起疑。
方若婳叫来管家,问他:“是不是当日我们一来到洮高,你就告诉了达王殿下?”
从管家的表情,方若婳已知道答案。
方若婳叹口气,挥手让他退下。方若婳不该忘记,他虽是方若婳的管家,却受闵彬郁的差遣。
后院满是栀子花的香味,像奶茶一样浓厚,沁入肺腑。已是七月了,牧湛芳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能让栀子花开到这时分。纯白的花朵交缠在浓绿的枝叶间,在盛夏明媚的阳光下格外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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