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性情这样温和,放在朝堂之中,就该叫软弱,他在政治上想是没什么前途,史书也早就明确了风越的下一代皇帝名叫闵博延,当然,大约他也根本没动过这个念头。他是个风花雪月的男人,不属于政治,就像方若婳的那些哥哥们,只是比他们少些脂粉,多几分清透,就如纱帷上枝叶的影子,随风轻轻晃动,像淡淡的水墨画。
闵成弘忽然望定方若婳,问:“若婳,是否江南士人托你进言?”
方若婳知他误会了,顽皮地一笑,道:“若婳也是江南人呢。”方不再提。
还是专心吃螃蟹,一只足有三两,味美肉嫩。
闵成弘不爱螃蟹,但他爱和方若婳聊天,爱注视着方若婳,用他温柔的眼神。
方若婳他们天南海北地闲谈,说的话题都不是方若婳他们心中真正想说的。既然如此,为什么方若婳他们不干脆沉默,安静地相处?方若婳很想提议。但是不行,因为方若婳很紧张。
他还不曾觉察,所以,方若婳要改主意还来得及。
然而,方若婳从他那里得到了方若婳想要的,已经太多,方若婳没办法装糊涂。方若婳拿什么报答他?方若婳有什么?只有一样。
也是他最想要的。
酒渐渐地酣了,就算是兑了糖水,喝多了,也一样叫人晕陶陶。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他的身体精瘦,肌肤白皙,看上去和方若婳的一样美丽而柔弱。但方若婳还是紧紧地箍住他,那样紧,他的后背留下粉红色的指印。
脸贴在他胸口,那里很温暖,让方若婳感觉安全。
忽然明白,报答什么的,都只是藉口而已。方若婳没他自己以为的那么精明强干,方若婳心里一直都恐惧不安,所以方若婳想抓住点什么。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面对无法捉摸的人生和未来,抓住一点能让方若婳感觉安全的东西。
方若婳哭了,泪珠滚滚而下。
“若婳,若婳!”闵成弘捧起方若婳的脸,带着几分惊诧,“你怎么了?你在担心什么?”
方若婳没有办法向他解释,说了他也不会明白,他天生是公子、皇子,有的是人替她遮风挡雨,何曾有过这般恐惧不安?以前方若婳也是这般,但如今全都失去了。
只剩得一个壳子,也只有这个了。
方若婳用这个壳子来换取一个依靠,也许因为心底里总觉得并不真正是方若婳的,所以格外大方。
“我明白了。”闵成弘忽然露出恍然的神情,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方若婳的头发。
他明白?有一瞬间,方若婳真的迷惑住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他认认真真地说。
方若婳望着他,他的眼神里带着歉疚。忽然方若婳明白过来,几乎失笑,但是又不免难过。到了这般地步,他还是只这点勇气。
“若婳,”他说下去,“委屈你一段时日,但我一定会接你进府,我们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
“不,不必了。”方若婳连忙截下他的话。
他有些意外。
方若婳手指插在他发间,轻轻摩挲,像哄小孩子,“我不在乎这个,你也不必在乎,就像如今这样,我就十分满意了。”
他反复地打量方若婳,确定方若婳说的真心话。“若婳!”他感动地抱紧方若婳。
方若婳叹口气。
是,方若婳知道方若婳有点儿卑鄙,但像如今这样衣食无忧,种种花,聊聊天,春天可以踏青,夏天可以赏荷,秋天就着桂香吃螃蟹,冬天抱着手炉隔窗看雪,都是乐事。
方若婳只想有人替方若婳做挡雨的屋檐,不必担心被逼着背‘五教’,不必担心登徒子骚扰,不必担心有人逼婚……就可以。
方若婳从未看自己看得这样清楚。
也许阿云说得对,原本方若婳最好的选择是留在榆乐,但榆乐是一个让方若婳心怀恐惧的地方。方若婳记得方若婳说想过寻常日子的时候,她露出的表情,她早已看到了方若婳的选择,因为她比方若婳更早看清楚这个时代。
这个时代,女人是依附,就算是武则天,也要有李治。
但方若婳依旧无法心安理得,当方若婳还是现代小白领的时候,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方若婳会用这种方式换取方若婳想要的东西。
堕落的方式。一时间,方若婳没办法甩脱这个念头。
十月,闵成弘启程回榆乐,比预定早了一个多月,原因是佟佳皇后体恤怀孕的儿媳,让小两口提早团聚。
临行之前,闵成弘再度提议同行,方若婳自是婉言拒绝。
江南十月,是个萧瑟的季节,草木凋零,却也没有寒雪纷飞的景致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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