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皇后立刻问:“是谁说的?”
小黄门回答:“周承孝。”
方若婳打量那个小黄门,他有国字脸和憨厚的眉眼,看起来好像永远不会说谎的人。正是上一次传“一个妇人”给佟佳皇后的那个。
方若婳心里大概有数了。
周承孝是什么人方若婳不知道,但是谁让他来传这样的话,方若婳很清楚。
方若婳走到廊下等着,不多时他走出来,脚步轻快,节奏里透着一股得意。方若婳拦住他的去路,低声道:“谁让你来传这样的话?”
他吓了一跳,惊疑莫定地瞅瞅方若婳,然后竭力装作镇定,笑道:“我不过是听见了告诉皇后一声,没有谁要我传。”
“哼。”方若婳冷笑,盯着他看一眼,缓缓点头,“好,你不说。”
他在方若婳的目光下打冷战。当然,他的年纪还轻,功力还浅。而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方若婳背后有佟佳皇后。谁也不会怕方若婳,但他们都怕方若婳背后的人。方若婳就是只假虎威的狐狸。
这皇宫里,上上下下不过是一大群狐狸,差别只在于假虎威的多少。
甚至,连皇后也是。
小黄门脸上在冒冷汗,“十三娘的意思是……”
方若婳忽然又不忍心,何必逼他?方若婳笑一笑,道:“我没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提醒你一声,这宫里头,谁要做什么瞒过天去,只怕并不容易。”
说完,方若婳便走开了,到一边与宫女说笑一回。眼角的余光里,看见那小黄门站着发了半天愣,缓缓地走掉。
过了两天,春香又带魏娘娘的信来,问是谁在佟佳皇后面前进周承孝的谗言。
“周承孝怎么了?”方若婳问。
“谁是周承孝?”
方若婳失笑,春香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她是否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方若婳又叹息。
方若婳是别人手中的棋子,也拿别人当作棋子。方若婳已莫名其妙地卷进这个让方若婳陌生的圈子。可是,那么多方若婳关爱,和关爱方若婳的人都卷在其中,方若婳又要怎样才可能独善其身?
方若婳摊开信纸,方若婳知道只要方若婳写上几个字,就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问题是,会改变到什么程度?
落笔时,大片的殷红又漫过视线,短暂的瞬间,望出去的一切都染上血红色。
方若婳只是告诉魏娘娘,方若婳会留意察问。
方若婳想那个受了警告的小黄门,也许不会继续重蹈覆辙。像方若婳这种优柔寡断的人,真不适合掺和这些是非。
因为留了意,听到的事情越来越多。
周承孝原本是东宫属官,如今外放。他总算还好,只是平调而已。但是听说闵彬郁对此很是愤愤不平,私下里对几个亲信发了许多怨言,话语里带到了闵锐达。
这种话传了又传,也不知又往里面加了多少佐料。方若婳知道,且不论这些话的内容,而是这些话能够风传,就已经够叫人惊心。
骤雨之前,疾风先至。
又留意那个小黄门,果然不曾再饶舌,但方若婳也心知,那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中,不知布了多少颗那样的棋子。
然后,又忽然静止下来。就恍若一池湖水,被投入的几颗石头搅乱,涟漪过后,恢复平静,连风也没有一丝。
如同死寂。
有天方若婳替佟佳皇后煎茶,露出腕上的一只金条脱。佟佳皇后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问:“这就是上一回睍地伐给你的?”
方若婳心中一惊,她竟连这也知道!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冷汗都隐隐地冒出来。
“是。”方若婳低声回答,寒气顺着脊椎来回地蹿。
然而,佟佳皇后点一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又有一天,照例送节礼去东宫。郭兰随口道:“让若婳去吧。”
佟佳皇后若有所思地看看方若婳,摇头,“我还有别的事让若婳做,让冬雪去。”
方若婳隐隐地感觉,佟佳皇后正在刻意地让方若婳疏远东宫。不,方若婳想这绝非错觉。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傻子也会明白意味着什么。
冬至,百官贺东宫,闵彬郁依惯例,北面称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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