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为什么,我就是在意。”
方若婳在意。方若婳怎可能不在意?“博延帝”三个字始终都是方若婳心头的一根刺。眼前这一个飞扬夺目的男人,他明明睿智干练,为什么会背上千年的骂名?不不,方若婳不希望是这样。
但是方若婳不能解释,方若婳不能说出时空穿越的事,方若婳更不能说出后世的人如何评价他——千古第一荒淫帝王。他说坦诚,方若婳已坦诚了全部方若婳能坦诚的。所剩下的秘密只有这一样而已。
闵博延的神情完完全全地柔软下来。他捧起方若婳的脸,看方若婳的眼睛。
“放心。他不会死的。”他温和地说。
方若婳回报他一个笑容。然后为时已晚地想起:“也许我不该过问这些事情?”
他笑笑。默认的表示,但又明显并不在意。
方若婳想了想,扮个怪脸,又说:“没办法,反正我是一点都不懂贤良淑德的。”
闵博延认真考虑片刻,郑重其事地点下头,“也对。”
方若婳抄起坐榻上的垫子敲他的背,他手疾眼快地箍牢方若婳的手,两人又笑又闹,最后在坐榻上滚成一团。
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笑过,就算在东宫里,也不能总这样放肆。那么多宫女宦官,谁知道谁是谁的耳目?
后来都笑到肚子抽筋,没了力气,平躺在坐榻上。屋顶梁上绘了花草,藤萝交缠。
忽然想起那年在安府郊外,游山玩水,开得似锦霞般的杜鹃,活泼泼的红漫开整个视线。
“你还记得安府那一次——”
“那年我们在安府时——”
方若婳他们同时开口。怔片刻,相视而笑,微微的笑,像春阳下的花一点点绽放,心里弥漫满满的幸福。
那本就是方若婳他们心中共有的美好。
听说,闵醉岚的案子,由闵锐达一手查审,果然是毫无机会了。
闵锐达自蜀州带回了充足的罪证。写了汉王闵嘉颖名字的偶人,有欲“清君侧”的檄文,还有人证指证当初正是闵醉岚指使人行刺闵博延。
至腊月,这一案尘埃落定。闵醉岚被废为庶人,身边仅有两个侍婢,遭遇还远不及闵彬郁。
但终究,他是活着的。
然而闵博延并不因此而轻松。天家的争端永不止歇,因而他也不能喘息。
十月时,大理寺正卿邓昊然一封上书,震惊朝野。
听说,他外任刺史多年,不过在八月才刚刚调入榆乐。短短两个月,便和闵锐达杠了个不可开交。他是宁折不弯的人物,闵锐达拿他没办法,他却还不肯放过闵锐达呢。于是密折直奏闵星渊,痛方闵锐达过失。直指当日佟佳皇后过世、德王被废的时候,群臣无比惊惶震悚,只有闵锐达眉飞色舞,侃侃而谈,分明不将国家之难放在心头,长此以往,恐为国家之患。
闵星渊大怒,将奏折发下,于是人尽皆知。但事后并无一字斥责。
这风向,是个人都嗅出点味道来了。
方若婳暗想,闵锐达此刻怕不将肠子都给悔青了?居然听凭邓昊然入朝。其实邓昊然是个什么人物,他应该清楚,当年邓昊然也任过刺史,何曾给朝臣们好日子过?这才连搓带弄地外放。虽然过了那么多年,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但这么一来,终究算是将引信给点着了。
又要多事了。方若婳想。
谁都心照不宣,眼下闵星渊身体日渐衰弱,只怕天不假年,有些事,若不在他生前翻盘,那么他过世之后,就会变得难上加难。所以要加紧。本来就是最后的机会,谁不要搏上一搏?哪个肯放弃。
近日闵博延来时,常常面带倦色。其实这阵子闵星渊重新亲理朝政,他并没有太多的事情要料理。但他的累,从心底里生根,长出来。
有时候看他躺在那里,眉头还是微微皱起,心头不免发疼。尤其想到他这样费尽心力,多年之后,得到的下场又是那样,更觉得眼前的一切实在无谓。可是放弃又已不可能。
夜半醒来,看闵博延静静地睡在方若婳身边,有时候眼珠在眼帘下动几动,大约是做梦。只怕梦里也未必有安宁。
手指不自觉地在他脸上轻轻地画,画他的眉眼,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的一切线条。
“博延,”方若婳在他耳边厮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你会做一个好皇帝。”
闵博延将手伸过来,握住方若婳的手,用力紧一紧,再紧一紧。
闵锐达参决的事,眼见着更加少下去。这也是意料之中的。正如眼下闵博延已坐上昔日闵彬郁的火炉之位,闵锐达也一样坐在昔日丘涵容的位置上,一模一样。
时近年末,闵星渊颁下旨意,慰劳重臣。说起仆射平日太过辛劳,往后朝中除军国大事,小事就不消仆射亲自过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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