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婳不能告诉赵妃,刚才她的一番话,挑起了方若婳心中多少的波澜。原来终究是未尝完全死心,方若婳爱了那么多年,放弃了一切原则去爱,方若婳只希望他和历史有点点的不同,方若婳只希望这非全然的奢望。十多年的情怀就这样付诸流水,方若婳如何甘心?所以只消一个火星,就可以死灰复燃。
可是到底,还是灭了。
方若婳绞了纸钱,在院子里焚。
方代玉过来问方若婳给谁的,方若婳答说:“一个朋友。”
她没有再问,也许她猜到了。
看着那些纸片在铜盆里慢慢地变成黑色的灰烬,切肤之痛升起来。方若婳受过的教育,让方若婳从来都不相信,死去的人会因为这些灰烬而快乐,但方若婳已没有别的办法排遣。
绿荷去了哪里?若如穿越的守则,也许她会回去。
方若婳希望是那样,她尽可以重新开始。但那也许,未必是她自己的愿望。
或者上天更善良一些,让闵彬郁与她一道回去,那么他们也许会得到真正的幸福。
全都是也许。
对方若婳而言,这世上已无绿荷。她如后宫的一场梦幻,华丽地登场,凄美地退场。
闵彬郁死后,追封房陵王。
这已是八月,方若婳他们回到榆乐之后的事了。
听说闵博延为他大做法事超度。这是当然的,否则,恐怕他会做噩梦。
又听说,前去赐毒酒的人正是闵约,闵彬郁至死不相信父亲会杀他,将毒酒掀翻,闵约不得已,用白绫勒死了他。
宫中平日与方若婳交好的人不少,方若婳辗转托人打听,绿荷走前可有什么话留下。回答没有。绿荷走得十分从容。替闵彬郁梳洗穿衣之后,她回到房间。待人们再进去时,她身着礼服,平躺床上,安详宛如睡去。
闵博延与赵妃自然迁入榆乐宫,却仍将方若婳留在宜秋宫,不闻不问。
方若婳猜想,这辈子他大约也不会再想见方若婳了。如今他身边应是环肥燕瘦,一片缤纷了吧。
不过,他也有忧心的事,自北方传来的消息,闵嘉颖得知闵星渊去世的消息,立刻起兵,响应者十九州,号称四十万兵力。
方若婳对这场谋反没什么印象,既然闵博延这皇帝还有得做,那么肯定是不成功。
倒是又听说,倪嘉平、元岩被判罪、流放,闵博延于这件事的处理自是迅捷无比,不会有半点容情。
方若婳的衣食用度,仍与从前一样。于此方若婳对赵妃深怀感激,若换一个落井下石之辈,怕不趁机整死方若婳?如今方若婳在东宫悠闲度日,每天画画裱画,忙得不亦乐乎。秋喜在方若婳身边跟进跟出,十分殷勤。她本该是闵博延亲信的宫女,因为那一段和方若婳同住在方代玉处的日子,仿佛生出几分患难的情分来。
有回方若婳问她:“进宫几年了?”
她算了算,“十七年。”
“十七年?”方若婳惊诧,“那岂不是五岁就进宫了?”
“可不是。”
“不想家吗?”
她浅浅地笑着,“家里早已没人了。”
方若婳替她凄凉。
“你该换份差使。走走门路。”方若婳想一想,“或者我来帮你想法子——”
“哎?”她好似不明白方若婳的话,有点惶恐地问:“十三娘厌烦我?”
“怎么会?”方若婳笑,“可是你看我,我现在的情形,恐怕耽误了你。如果你跟着皇……赵妃娘娘,或者公主,将来也许还能谋到一桩好婚事。”
秋喜脸红起来,“我才没那些想法。”
“傻。”方若婳抖擞精神,开始方若婳的女性启蒙教育,“女人总要嫁一次的。好与不好,都要嫁过才知道。否则,老天生你一个女儿身是做什么的?”
“十三娘现在不也是一个人?”秋喜忽然说。
方若婳噎住。这家伙,和方若婳越混越熟,居然来点方若婳的死穴。
“十三娘怎么想?觉得是好是坏?”
“我不一样。我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曾经……什么?”
“总之你不懂。”方若婳摆过来人的脸孔给她,“你听我的就是。好好地谋个差使,好好地找个人嫁掉。”
“我不。”
方若婳转脸看她,奇怪,“为什么?”
“我喜欢现在这样。”她微笑,想一想,又说,“跟着十三娘,心里安安静静的,很舒坦。”
方若婳有些意外,不知道她原来是这样有主意的。不过,话很顺耳,权当马屁吧。
方若婳继续画画,拿秋喜当模特儿。方若婳的画一概不留落款,若不幸传世,不知道有没有人研究画者是谁,画中的神秘女郎又是谁?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画多到可以开画展,然而掐指算来,回到榆乐,不过短短十天。
十天,像过去了十年。记得以前,几个月仿佛眨一眨眼就过去。
方若婳叹息,熬吧,再熬个一二年,熬到方若婳在闵博延心里也水渍也剩不下,再去找赵皇后求出宫的事。那时方若婳便有自由。没有了爱情,自由也是好的。或许更好。
但除了吃睡,总要做点事打发时间,一天到晚画画也会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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