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又去看雕花窗外,傍着廊庑而立的一株椿树,纵是那柯叶纤细,也能遮起数尺荫凉。
府衙是公邸,从不属于一人一姓的家园,就好像兰庭和春归虽说现在在此暂居,不久后必将离开,他们不会知道过去有什么人住过这里,也不会知道将来还会有什么人居住,所以他们本无必要把这短暂居留的院舍用心布置,但兰庭却依然发现了,相比起他刚住进来的时候,院舍的陈置还是有了细微的更改,不失情趣的布置,只像是不经意散示在边角,当静下心来的时候,目光会注留的地方。
这让兰庭忽而有些期待不久之后回到北平,回到家中,他期待今后的生活也会发生不经意的改变,多一个人,也多一分情趣。
春归却在这时终于理清了思绪:“虽说据王家兄弟二人所言,珍姨娘等人的计划似乎就是怂恿他们家包矿了,但我实在难以置信,那幕后真凶不惜安排死士潜入王家,仅仅就是为了图财。”
兰庭见她有些慎虑的模样,鼓励道:“辉辉心中想法,不妨直言。”
“昨日也听迳勿解释过,有能力蓄养死士的门户,唯有王公豪贵,虽说我也见过有些勋贵人家,空有名头实则落魄,但要是真落魄了,以至于要去图夺商贾的钱财产业,先不说还有没有死士愿意为其效忠,就论失势的勋贵,哪里还能控制官府,把开矿的资格指派给王家,然后私吞下那大笔的贿金,日后还能源源不断盘剥营利?”
春归也算点出了矛盾之处,落魄的勋贵,没有能力私吞巨财,可要是势大的豪贵,必不缺钱财,又哪里至于如此楚心积虑算计王家一介商贾。
兰庭颔首,由衷称许:“王翁及王平安这样深谙世情的商人,都没有意识到矛盾之处,辉辉还能想到,已然是不简单了。”他想了一想,还是决定透露几分:“事实上王公豪贵,虽有蓄养死士的能力,若非有了图谋的心思,也不会着力蓄养死士,这幕后真凶,应当不是特别针对王家,也就是说他有可能在不少富贾门中,都潜配了死士,此人的图谋必不简单。”
果然!!!
春归不由心惊肉跳——白氏的魂灵,可是被那个劳什子玉阳真君引来的,而且“劳什子”还一再强调,唯有帮助白氏彻察死因,才可能免除生灵涂炭、人间浩劫,这起案子就绝对不会简单,珍姨娘、凝思不会是真凶的唯一死士,甚至可能仅仅只是千百之一,那真凶可不是有巨大的图谋?兰庭没有明说,春归也在思量,应当是与夺储相关。
能够引得天下大乱、惨死无数的浩劫,无非就是战乱,国破家亡,因而士庶皆难幸免,只如今虽则不能称为强盛之世,却也没有岌岌可危的动荡,春归虽然对这些军国大事不太懂得,但是从纪夫人,从父亲,从兰庭口中均已证实,弘复之年,要比先帝之时太平许多,也是兰庭告诉的她,虽然如此,可一旦继位之君不能延续弘复之治,说不定就有危亡之祸。
她如果相信“劳什子”的说法,就必要相信将来登位的新君暴戾无道,以至于战乱四起,尸骨遍地,而要阻止这一切发生,就是阻止暴君得位,协佐使贤能者为天下之至尊。
但春归又无比烦闷——小女子何德何能?
她只能眼巴巴地看向兰庭:“迳勿既知此案背后,或许关系重大,不会,不会就这样轻轻放下吧?”
“辉辉是想继续追察下去?”
“我确然有个蠢念头。”春归难得这样的谦虚:“试想此真凶这样歹狠,且怀有不轨之图,若真放任他得逞,迳勿父祖伯叔,皆乃士林中人,就连迳勿,将来必是要为官入仕,只怕会受牵连,沾惹祸事。”
“言之有理。”兰庭颔首。
他也确然是没想过置之不察,甚至深以为机缘巧合,让他发觉这件诡异命案,也许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不过辉辉就莫为此事太过忧虑废思了,这件事涉及太重,又极险,你心里有数就好。”兰庭叮嘱道。
春归也很沮丧,她就是想察,也没有能力。
只又眼巴巴道:“我定会守口如瓶,不过,迳勿若是有了发现,能不能透露让我知情?”
兰庭失笑,不知为何,他们明明在谈论如此凝重的话题,就几乎忍不住嘴角上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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