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仵作初步验尸,男人确系溺亡。
男人姓谭,名财旺,本贯京都人士,家住外城栽巧坊十圆街,娶妻连氏,是个极其能干贤惠的妇人。这谭财旺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偶尔接些搬搬抬抬的活计赚几个钱,却从来不帮衬家计只顾着自己吃喝和人博赌,那连氏非但得靠替人浆洗,做些女红针凿养活自己及守寡的婆母,时不时还得帮丈夫还欠下的赌债,前些年谭母病重,生活的重担更是压得连氏喘不过气,她身子骨先天虽壮,却也因为劳苦损了根本,所以多年不曾有身孕。
要说谭财旺唯一的“长处”,便即是不曾因为连氏无出便嫌弃妻室,他也不甚在意身后有无子嗣继续香火。
许是天可怜见,连氏年近三旬才有了身孕,生下一子,怎料到还未养足月便被谭财旺抱了出去,而今谭财旺的尸身在城郊湖池里发现,小儿却仍不知所踪,但连氏料得孩子怕也凶多吉少了,这飞来的横祸着实给了这原本坚韧的妇人猝不及防的重击,呼天呛地的悲哭让施推官七尺男人的心胸都满溢苍凉。
在施推官看来,要想让连氏继续活下去,唯有寻获她的孩子,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施推官也愿意全力以付。
然而施推官虽经过这些年的磨练,对于如何判案鞠问人犯虽有了长进,当遇见这类毫无头绪的案件还是难免两眼一抹黑的困境,他第一个想到可以求助的人便非兰庭莫属。
“我与施世叔去现场勘察了一番,那湖池位于荒僻无人处,除了偶尔有左近闲人设网捕鱼之外,鲜少人迹,而发现谭财旺尸身者正是捕鱼的闲人,那日他尚来不及设网竟就发觉湖池中有一浮尸,慌忙报了官。湖池四周最近的村子都在两里之外,我又问了连氏,连氏否定谭财旺与湖池左近的人家相识。
这就很有些古怪了,刚刚才出生的未够足月的小儿,谭财旺为何要抱去京郊荒僻无人处呢?连氏只道两日前谭财旺说是要抱儿子出门逛玩,结果这一去便没了音讯。后来我让推官衙门的皂吏仔细搜索湖池四周,终于在距离湖池约两百步外的一片密林中,泥地上发现两道车辄,还有脚印凌乱,经察,其中便有谭财旺的鞋印,我怀疑谭财旺是约好了与人在密林子里碰头,被人迷晕,抬进车里至湖池抛入造成溺亡。”
兰庭说到这里又喝了一口茶水。
“迳勿做出这样的判断,应当还有别的证据支持。”
“确然。”兰庭颔首:“经过仔细盘问十圆街的邻里,终于有个老妪愿意提供线索,说那日她看见谭财旺抱着小儿外出时,在街口被邻街一个闲汉拦住似有纠缠,那闲汉本是靠放贷维生,被盘问才不敢隐瞒,原来谭财旺不久前寻他借了三两银,按约定一月到期连本带利还四两,已经逾期了十多日,故而闲汉那日特意堵着谭财旺索债。
谭财旺求他再宽限一日,说有个买主,答应花耗二十两银买他的儿子,他这便要和那买主交易去,最迟次日就能将告贷连本带利归还,那闲汉听了才答应次日再来索债,怎知
谭财旺一夜不归,第二日连氏便告了官,闲汉听说了也不敢趁火打劫,原本还想着待风头过去官衙不理论了再找连氏要钱,闲汉以为是谭财旺带着儿子不知逃债去了何处,又不曾想再过了一日竟听说谭财旺死了,闲汉于是更怕惹火烧身,要不是那老妪提供的线索,施世叔与我主动拿他盘问,他是万万不敢说这桩缘故的。”
春归分析道:“第一,要是私牙买贩人口,鲜少择中尚未足月的婴幼不提,便是打算的是养些年高价转手,择的也是女童才可能卖出高价;第二,私牙暗下贩卖人口虽有违律法,却鲜少敢行为害命的极恶之罪;第三,买主若并非私牙,先不说为何要买一个未足月的男婴,既约了谭财旺私下去荒僻处交易,自然不会想着订立买卖契约,根本没有必要把谭财旺杀人灭口。除非……”
“除非那买主暗中贩买男婴之目的关系重大,生怕谭财旺露出破绽来。”兰庭道。
“秦王府左近,殿下的耳目应当没有撤离吧?”春归一挑眉。
“案发日秦王府的确有车驾外出,但并非秦王亲乘,几个仆人似乎是为采买,但一路出城而去,那些暗人怕跟出城去暴露自己行踪,所以只能放弃尾随。”
“大乔说贵妃吸食乌香,极有可能影响胎儿,倘若贵妃所生之子夭折……”
“秦王打算孤注一掷,当然绝对不能让贵妃得知她的希望已经断绝,那么只能隐瞒庶子夭折之事,郑秀、温骁等人虽然已被处决,秦王损失了大半人手,不过他在外立府这些年,多少也能网罗几个心腹死士,这些人虽然不足够助秦王成就大业,不过谋害一介普通平民夺其子冒充王嗣,还是不难办到的。”
“宗正室的官员虽然核验过王嗣以便登录玉牒,不过新生儿逐渐长开,眉眼有所变化也不足为奇,对了,秦王府的那庶子可有胎认?”春归问。
秦姓皇族后裔,可多数都有朱砂痣作为记认。
“据宗正室官员记档,秦王长子的胎认比较特殊,生于胳肢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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