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千彻扭了腰骨,在床上将养了数天才缓和过来,亏得奉英和木丹阳悉心照顾,待到大年夜前一天才悠悠见好,木丹阳担心伤未痊愈,仍是不让他下床,家里大小事务,全由自己和奉英照看,辛千彻每每想要言明腰伤已经治愈,希望分担些家务,可都被木丹阳一个眼神瞪回去,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在床上老老实实躺着。
这天早上,木丹阳起了个大早要去集市上再置办些年货,奉英一再央求同去,木丹阳只得依了,适时辛千彻腰伤已无大碍,在院中来回踱步不停,显是被闷坏了。
二人上了西市,顿时一片喧哗,街道两旁无数商品摆将出来,玲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木丹阳跨了竹篮,正不知该买些什么,忽然听到有人吆喝贱卖低价,便眼前一亮,也不问卖的什么,便挤身喧哗的人流之中,此情此景,古今无异。
奉英会心一笑,心想上年冬天也是这样,那时候自己还是伙计身份,木丹阳领了自己上街置办年货,只因贪多图好,和众人争抢鲜货,直把自己丢在一旁数个时辰。当下也不奇怪,四下看了几眼,见没什么熟人在旁,便悄悄远走,待行了数十步,身子一转进了一条小巷。
这小巷本是两路外墙围成,其中并无门庭商户,平时除了家猫野狗,鲜有人至,奉英沿着小巷直走,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便见一枚金锥钉了一张纸条在墙上,奉英将那纸条连着金锥拔了下来,只见纸条上写着:伍德门外二里竹林处,幽并客候。奉英默记了地点,将纸团撕碎塞入口中咽下。便按照那纸团上所写,向城外走了去。
出城行了数里,便见一片密林,奉英人还未至,便听到一阵笛声从竹林深处悠悠荡开,曲声幽细飘渺,时远时近。竟似迎接他一般,奉英随声入林,拨竹取路,过了不久,果然看到幽并客一身黑衣,正兀自倚了竹树吹笛,见奉英到来,也不言语,仍是奏曲不断。此情此景,奉英也不以为意。一年前奉英在木丹阳家寄宿许久,辛木见他确无心机,便收了他做义子。不料当日晚上奉英刚要熄灯入睡,便听到窗外有人冷笑道:“这就把妹妹给忘了?”正是幽并客。奉英连忙开窗,正欲开口时,却听得‘嗖’的一声,接着便是一枚金锥打射过来,将一物钉在里屋墙上。奉英取下金锥,看了一眼,不由得惊呼一声,只见金锥上系了一块拇指大小的金锁,正面刻了云锦二字,背面是一片翻腾的五色云海。这金锁经久未炸,色泽暗淡,可瑕不掩瑜,小巧玲珑,煞是可爱。
奉英怔怔出神,知道是妹妹的寄名锁,却不知道妹妹现在人在何处。初来长安时,奉英便想,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便是妹妹了。如此想着,便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妹妹。现在忽然看到妹妹的寄名锁,心理如何能不激动,便说道:“你把我妹妹藏到哪里了?”幽并客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你可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别人帮你,只是为了利用你’?”奉英思索片刻说道:“不错”幽并客继续说道:“我救你亦是如此,现在我要你帮我做件事。”奉英说道:“你想干什么?”他年龄虽小,但经历过聚散离合,心智早已远超同龄。以至于和幽并客对话,竟毫无惧色。
幽并客说道:“我要你帮我找一份剑法。”奉英奇道:“什么剑法?”幽并客说道:“此剑法名叫惊鸿剑法,只有剑法而无剑谱。当今世上只有三个人会使,剑法创者漂浮无踪,难寻踪迹,建成太子也已殒命玄武门,唯一还会使这套剑法的,便是你义父了。”
奉英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你想让我学了这套剑法,再教给你。”幽并客说道:“没错”他见奉英踌躇不定,便接着说道:“等我学会这套惊鸿剑法,自然便会让你们兄妹团聚。你自己考虑考虑吧。”说着纵身一跃,翻出墙去没了踪影。
奉英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辛木夫妇待自己着实不错,但听幽并客言语只间,似乎他二人来历不小。又想起幽并客说“救人只不过是为了利用”莫非木辛二人救自己也是另有所图?再想到云锦妹妹...如此这般,胡思乱想了一夜,直到次日凌晨方做决定。奉英心道:“我自刻苦练剑,等教那黑衣人时候,故意少教错教几招,谅他也不知道。”如此想着,倒也宽心不少。
奉英本以为自己已经被收为义子,那武艺自是一定要教的,可没想到木丹阳只是教他识字念书,与武艺却绝口不提。直急坏了奉英,期间幽并客也曾暗中来过几次,每每都是无功而返。直到年底清理时误打误撞,将惊鸿宝剑翻了出来,奉英暗喜,心想终于得了机会,表面上却仍像个天真孩子一般,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抱了宝剑出去缠着爹娘让讲故事。终于辛千彻技痒难耐,舞动了起来。才有了这番意外。
奉英说道:“你会吹笛”倒也不甚在意,接着又问:“义父已经答应教我剑法了。”幽并客顿了顿,笛声骤停说道:“那很好。”奉英向前一步问道:“我妹妹呢?”幽并客不再回答仍是扶了那玉笛兀自吹了起来。奉英正欲再问,忽然听到一旁竹林中有人说道:“奉英哥哥,我在这里。”只见一簇幼竹被一双素手拨开,露出一个俏皮的小脸蛋,冲着奉英眨眨眼睛。正是奉英日日夜夜思念的妹妹云锦。只见云锦锦衣华服,笑靥如花地站在奉英面前,相较之下,青衣土布的奉英却显得落魄许多。只是兄妹俩天真烂漫如今契阔重逢,均不在意这些事情。奉英双手牵着云锦激动地说道:“好妹妹,我可想死你了,你这两年还好吗?”云锦说道:“我可好啦,哥哥,幽并客叔叔把我寄养在一家大户人家里,那里的人待我很好。”说着朝幽并客挥挥小手,幽并客头也不抬,仍是吹笛,奉英近两年未见妹妹,只当她流落他乡,受尽苦难,没想到和自己想的完全不同,但毕竟妹妹现在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又何必想其他呢?接着二人临石而坐,奉英将自己流落长安被收为伙计最终义子的事情讲给云锦听,直听得又是伤心又是庆幸。到后来竟双手合十道:“多亏了菩萨娘娘保佑,让我奉英哥哥化险为夷。”奉英本不信神鬼之说,见她忽然如此祷告,虽觉得奇怪,但想到是为自己祷告,不由得大为感动。待要问道云锦的遭遇时,云锦脸上显出为难神色,悄声道:“哥哥,那些人不让我说给你听。”奉英正欲问‘那些人是谁’时,幽并客忽然止了笛声说道:“时候不早了,该走了。”云锦朝他吐吐舌头,极不情愿地起身说道:“哥哥,我要走啦。”奉英没想到相聚不久便又要分别,不禁一阵怅然。忽然想起什么,便在怀中掏了掏,取出云锦的寄名锁,说:“这个给你。”云锦莞尔一笑道:“不要啦哥哥,这个很久之前就不用了。”说着便和幽并客并行而去,身影逐渐模糊在竹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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