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卫铄喝完茶回来,见悕雪一边写字还一边哼着小曲。
他知道最近悕雪都在看一些男女之事的东西,还以为她是不是也开了窍,有了自己的情郎,倚着门框,露出了慈父般的微笑。
晚饭前,悕雪想洗把脸,特意打了一盆水端到院子里来,待水面平静后,借着日光和水中面,想看清自己的模样。
卫铄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悕雪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端详过自己,看得真切,居然没有察觉。
这时,容倾也拿着碗筷,走到了院子里,摆好碗筷后,也朝悕雪的方向望去。
悕雪隐隐约约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她跟母亲一样,笑眼是弯弯的月牙,悕雪心想,不知母妃破瓜之年时又是哪般模样,正想着出神,发现有一滴两滴,黑色的东西在清水中晕染开来,头顶传来卫铄的笑声。
“呦,想不到我们陶熙姑娘竟被墨汁以外的东西迷得神会颠倒了。”卫铄说道。
悕雪这才缓过神来,她被卫铄的嬉笑弄得满脸通红,一下子说不出话,攥着小拳头,卫铄笑声不止,悕雪没了法子,最后,只好端起水盆朝他泼去。
“哈哈哈!”卫铄笑声更肆意了,见悕雪要拿水泼他,一个激灵,竟然躲到了容倾身后。
悕雪气急败坏,随手拿起旁边的藤麻就要去追他,嘴里嚷道:
“卫铄你这个骗子,不是说你腿还没好吗?怎么跑能那么快,你站住!”
容倾屹立在原地,任两人嬉笑怒骂,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他是多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场景了。
两人追逐嬉笑声萦绕耳畔,一种不知名的感动涌上心头,上一次有这样心情也不记得是多久以前,应该是他小时候听到商队的驼铃声,狂奔出去的时候吧。
容倾是乌兰可汗的孩子,但却因为奇异的瞳色,被部落里的萨满认为不祥,瞬间就从高高在上的王子变成了游走在家族边缘的扫把星,母亲也抛下了他,他是跟着烧火的伊吉一起长大。
除了伊吉,族人觉得他是怪物、是猛兽,从来不会正眼看他,还时时刻刻躲着他,避开他,唯一喜欢他的就是偶尔来访部落的大豫商人。
对于大豫的人来说,乌兰国里的每个人都是一张胡人的脸,容倾在他们眼中也是如此。而且容倾体格强健,常常主动帮他们搬东西,闲着的时候还给他们唱歌谣,久而久之,就更加受到商人们的欢迎。
后来,商人们还会给他一些吃食、绘本之类的东西作为感谢,他的汉字便是在那个时学会的。
然而,容倾会一天天长大,伊吉会逐渐老去,商队也终究会离开,留下的就只是漫漫黄沙和容倾的哭泣……
后来老可汗的弟弟,也就是容倾的叔叔继位,这位新可汗亲近汉文化,对汉族一视同仁,而容倾的汉字又比其他兄弟学得好,从而重新受到了青睐。
就在容倾以为自己好不容易可以得到重用,能够孝敬烧火伊吉的时候,兄弟中却有人暗中给容倾使绊子,新可汗也开始疏远他。
再后来伊吉死了,唯一庇佑他的人死了。
容倾去求新可汗让萨满为伊吉诵经超渡,被新可汗严词拒绝了。
容倾又去求萨满,萨满避而不见,容倾在外面磕破了头,最后萨满不堪其扰,才勉为其难,遣了管神车的车夫,让他跟容倾去了。
从此,容倾就又成了一个人,变得更加寡言。他便与牛羊为伴,与月色共眠。
曾经以为,不会再有让他快乐的事情,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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