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老伯名叫马文俊,五十五岁,为人和善,单位同事都叫他老马。
老马之前在三江市环保局下设的县环境检测站工作。改革开放初期,举国上下大搞经济发展,秉承先污染后治理的理念,各种工程、各种项目争先上马,环境治理自然要给经济建设让路,环保局也就成了清水衙门,下设的监测站就更加变得可有可无,但机构依然设立。老马是眼瞅着一江清水变臭水,昔日鱼翔浅底鹰击长空的画面一去不返,老同志由衷感到心痛。
后来三江水源纳入南水北调源头后,环境保护和治理才重新提上日程,中央给地方下了死命令,要三年山青,五年水绿。大大小小的化工厂水泥厂,关的关迁的迁,三江沿线退耕还林还草。各级领导三天一大查五天一小查,清水衙门一夜之间变成了香饽饽。
几年后,环境治理初显成效,江水变清了,鱼群也回来了。
老马守护的高山水库监测站因地理位置凸现,被作为三江市环保数据的风向标,纳入南水北调水质KPI重点考核指标。监测站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上级领导在派驻监测站人选上曾再三斟酌,后来县监测站班子经过了热烈讨论,最后老马高票当选。原因有二,一来老马老成持重,业务精通,责任心强;二来老马中年丧偶,儿子远赴美国,常年不回,可谓无牵无挂,没有俗世纷扰,耐得住也守得住。
县监测站领导找老马谈话时,老马满口答应,拍着胸脯说:能为三江市环保工作出力,老马倍感荣幸。
让老马没想到的是,在这里一呆就是五个春秋,往后还得再呆五个冬夏,一直要呆满六十退休。这五年里,老马最缺乏是交流,他最迫切需求是有个人陪他说话。
老马想他的老伴了。老伴去世十来年了,那时老马四十出头,正是干事情的年纪。
一夜之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好多体制内人员纷纷下海南下,挣了大钱。老马所在的清水衙门半死不活,穷的都快发不起薪水了,又赶上物价飞涨,日子便过的有些拮据。
见到别家人下海都挣了大钱,老伴看着眼热,三天两头就找老马吵架,说他没出息,不像男人,养不了家的男人还算什么男人,经常指着他鼻子骂他窝囊废!
吵得凶了,有一次老马就打了他老伴一巴掌。老伴一气之下抛下老马和上初中的儿子,南下打工去了。
老伴两年没跟家里联系,老马也曾去广东深圳一带找过,没有音信。后来是派出去上门找到老马,告知他老伴在东莞那边得了怪病,不治而亡。老马坐火车南下,去程哭了一路,返程抱着一个盒子回来,更是哭的死气活来,堂堂七尺男儿,硬是哭的不像了人样。
自那以后,就有传言说老马老伴是在东莞做见不得人的营生,才染上的怪病。儿子在学校里也抬不起头来,常被同学说他妈是做鸡的,由此便埋下了恨的种子,他恨老马,更恨他妈。
好在儿子所有的恨都化为了学习的动力,高考时高分考入名牌大学。就这还不够,他想彻底远离这个地方,远离看不起他的人。正赶上学校有个美国大学交流名额,他报名争取到了,从此便一去不返。
十多年过去了,儿子依然没有原谅他。很少联系老马。
“现在在这里呆的久了,当年老伴骂我的话都觉得那么悦耳,我多想她还能在我身边跟我吵架,骂我窝囊废呀!现在想听都听不到了。”老马声音低沉,听得人想哭。但是老马没哭,那次接他老伴的火车上,他的眼泪早就流光了。
身边的刘灵灵早就哭的死去活来。他扯着王丹平的袖子不断抹眼泪,半个袖子都湿透了,两个眼睛红彤彤的像两个红灯笼。
“唉,这些个陈年往事,让你们见笑了。人老了啊,就爱个回忆,话也多。”老马见状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再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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